二月末的留城縣依舊寒冷至極,如今的天氣如同大明的國運,已經讓尋常百姓困苦不堪。


    白蒙生頹廢的走在街上,腳下的積雪不斷發出聲響,身上被寒風吹著寒冷徹骨,宛如此時的心境一般,讓這個原本縣衙戶房的書辦頓感絕望。


    已經好幾天了,白蒙生想在城中找一個營生,可是卻處處碰壁,就連想給大戶人家寫寫算算都是奢望,因為在戶房當書辦的時候得罪了太多人,如今都想落井下石,大家都等著看白蒙生的笑話。


    此時白蒙生想想,也隻覺得委屈:“分明是朝廷派下重稅,是縣太爺壓著戶房征收錢糧,為何要將怨氣都撒在我身上?”


    “哎呦!”


    就在這時,幾個遊手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朝著白蒙生就圍了過來。


    “這不是白書辦、白老爺嗎?這是怎麽了,怎麽跟一條落水狗一樣,耷拉著腦袋就出門了!”


    白蒙生臉露怒色,放在朝廷裁官之前,這些遊手見了自己都得磕頭請安,如今卻敢過來消遣自己,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讓開!”


    白蒙生壓著聲音喝道,可是幾個遊手非但不讓開,反而上前推搡,嘴裏還不幹不淨的,分明是想要生事。


    “老子就是因為你們這些胥吏才破了家,如今沒地方去了,不如就跟你回家好了,識相的好酒好菜伺候著,否則老子打死你!”


    另一個遊手叫道:“聽說你家裏的老妻也有幾分姿色,老子就喜歡這樣的婦人,哥幾個一同去樂嗬樂嗬,如何?”


    聽著幾個遊手的汙言碎語,白蒙生再也忍不住,怒吼著衝上去與幾人廝打。


    可是常年與筆墨為伴的書辦哪裏打得過遊手,轉眼就被幾人放倒,拳頭如雨點般落下,幾人還不斷重重的踢在白蒙生的身上,直到將其打得滿頭是血。


    “不怕告訴你,像你這樣的混賬別想在留城縣混了,從今以後,老子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還有,回去讓你老妻梳洗打扮好,今天晚上準備好酒好菜,哥幾個天黑以後就上門尋樂,你家在哪裏老子們都知道,別想跑了!”


    說完幾個遊手大笑著離開,白蒙生悲憤的爬了起來,顧不上身上的傷勢,深一腳淺一腳的朝家裏趕去。


    不遠處,幾個遊手來到一處隱蔽的巷子裏,劉煬帶著幾個土匪已經等在這裏。


    “剛才的事情我已經看到了,幹得不錯。”


    “嗬嗬,寨主的命令,小的等自然盡心辦好。隻是今晚小的幾個還去白蒙生家裏生事嗎?”


    劉煬想了想,說道:“等消息吧,就算是去,做事也要有分寸,不要真的壞了人家的清白,欺負欺負就好了。”


    “是、是,小的明白。”


    隨後劉煬讓手下土匪給了幾個遊手一人五十銅錢,打發幾人先離開,約定傍晚時候在這裏等消息。


    “寨主,另外幾個名單上的目標也找人盯上了,估計今天傍晚前後都會有消息。”


    “嗯,很好。”


    此番劉煬帶人來到留城縣城內已經有兩天時間了,這兩天裏,劉煬派人聯絡城內的遊手,以及名單上被裁撤胥吏的“仇家”,讓這些人同時去落井下石,甚至是惡意逼迫。


    有之前郭文朔勸說眾人上戚山的事情打底,這些被逼迫待不下去的胥吏肯定會有人選擇上戚山。


    至於那些寧願背井離鄉也不願上山的,劉煬也有後手,讓手下扮成劫匪出動,然後自己帶人“英雄救美”,至少也可以讓一些人回心轉意。


    要是再有不開眼的,劉煬也隻能聽之任之,畢竟這樣的人即便上了山,自己也不敢放心用。至於書中梁山吳用的那些為了賺人上山,而讓人家破人亡的“絕戶計”,劉煬可不想用,就算當土匪,自己也是有底線的。


    “走,先回西山號等消息。”


    “是。”


    與此同時,白蒙生狼狽的回到家中,家中妻子白李氏見狀驚呼一聲,急忙將其攙扶回屋內。


    “這是怎麽了?老天爺啊,咱們家究竟是得罪誰了,丟了差事不說,還要被賊人羞辱、毆打,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回到屋內,白蒙生將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聽得妻子哭哭啼啼的,仿佛天都塌了。


    “不如咱們去告官吧,就算被裁了,可向縣衙告發那些遊手總行吧?”


    而白蒙生則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在縣衙待了多年,像這種事情都是不了了之,沒用的。”


    “那可如何是好?”


    白李氏害怕的說道:“要是晚上那幾個遊手真的找上門來,可如何是好?”


    白蒙生搖頭不止,隨即像是下定了決心,說道:“小杖受大杖走!既然這留城縣待不下去了,那咱們就離開這裏。”


    “啊!那去哪裏?”


    白李氏說道:“現在家中錢糧不多了,能去哪裏討生活?再說了,家中宅院總不能荒廢在這裏吧?”


    “我算是看明白了,當書辦的時候得罪人太多了,這些遊手也隻是開始,日後還不知道有什麽人會為難咱們,再待下去是要破家死人的,還是走吧,隻要人還在,家就還在。”


    “那去哪裏?”


    白蒙生此時臉色糾結得有些猙獰,許久之後才說道:“此前郭文朔找過我,讓我跟他一起上戚山,我拒絕了。如今看來,咱們也隻能去戚山寨落腳了!”


    “啊!”


    白李氏再次驚呼一聲:“去當土匪?這怎麽行,夫君怎麽說也是讀書人,這可是要辱沒先人的!”


    白蒙生苦笑著說道:“我算什麽讀書人,不過是胥吏而已,當了胥吏的,先人都沒什麽臉麵。落草就落草吧,總比被人逼死強。”


    “再說我也聽了一些風聲,現在戚山寨是為縣太爺做事,也許日後會有意想不到的前程!”


    打定主意,白蒙生便和妻子一起收拾行囊:“隻帶細軟和隨身衣物,家中糧食能帶多少帶多少,剩下的都不要了!”


    白李氏哭著說道:“這可都是咱們多年積攢的家當,都不要了?”


    “不要了!”


    此時的白蒙生仿佛變了一個人,咬牙說道:“立刻去西山號,那裏是之前郭文朔提起的地方,是戚山寨在城內的鋪麵。”


    當天傍晚時分,當嘴角還有一些血跡,臉上還有些腫脹的白蒙生夫婦來到西山號的時候,這裏已經有四個被裁胥吏先到了,幾人見到背著行囊的白蒙生夫婦,臉上都露出了苦澀。


    “白書辦也來了?”


    白蒙生詫異的跟幾人打招呼,這四人有刑房書辦徐毅常、河伯所管頭程秀、水馬驛驛丞金卓、兵房書辦劉璨。


    隨即白蒙生也得知幾人的遭遇,和自己一樣,都被城中仇家、遊手找了麻煩,如今也在留城縣待不下去了。


    “哎!早知今日,當初何苦來哉!”


    幾人感歎一番,隨即就被人招呼到後院。


    在後院正房內,劉煬看著白蒙生幾人,笑著說道:“我叫劉煬,是戚山寨寨主,諸位不用客氣,都坐吧。來人,準備酒菜,今晚本寨主要與諸位不醉不歸!”


    深夜時分,劉煬坐在後院房內,喝了一口黎樘送來的醒酒湯,問道:“名單上的人有幾個出城跑了?”


    “名單上九個人,除了今日過來的五個,剩下的四個都跑了。”


    劉煬想了一下,說道:“還是算了,讓城外的兄弟先回山寨吧。這幾個是鐵了心不願上山,這樣的人本寨主用著也不放心。”


    隨即劉煬暗道:“等白蒙生幾人上山之後,山寨的架構也要建立起來了,就不知道這幾個縣衙的裁官能不能獨當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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