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行!”


    “都知請上馬!快!我們走!!”


    楊懷敏將盒子抱在懷裏,感受著那沉甸甸的重量,再轉頭看向身後不斷遠去的興州城,露出狂喜之色。


    太後,老奴幸不辱命啊!


    說實話,興慶的局勢實在出乎意料,別的倒也罷了,連葛懷敏那種人都敢將他頂回來,說明這群滅夏的邊軍高層已經統一,對於太後的執政都有了抗拒之心。


    如此甚好,回去後,他要當麵告狀,讓太後警惕於這幫武人自恃功高,上下勾結,再用文臣製衡,讓那夥本就不願出兵北伐的老臣狠狠打壓。


    至於剛到手的河西局勢會如何,那就不是他一個宦官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楊懷敏的目標,自始至終是內臣重新得到重視,身負監軍之責,再有皇城司重新取代機宜司,皇權特許,監察四方。


    “大人,前麵有人接應!”


    正想著回京後大權在握的風光,幹兒子楊七湊了過來,楊懷敏朝前看去,就見火把的照耀下,六七匹駿馬正候在道上。


    其他人都戴著鬥笠,唯獨當先一人露出真容,容貌凶厲,頭發呈現出一種奇特的銀白,十分醒目。


    雙方遙遙對視,迎著那人冷冽的目光,楊懷敏心頭一凜,警惕地道:“你們是誰?”


    “給你神石的人!”


    銀發漢子的冷酷聲音,伴隨著夜間的寒風而至:“想安然回京,就跟來!不然,你們河西都出不去!”


    楊懷敏皺起眉頭。


    楊七見狀趕忙勸說:“大人,這位江湖義士說得有理,我們來時是得禁軍護送,每處綠洲都有水源補充,這一路返回,要過七百裏瀚海,沒有引路的可不行啊!”


    “哼!還有人敢攔咱家不成?”


    楊懷敏嘴上很硬,卻也清楚,別說那位經略相公敢攔,軍中也是敢的,他確實需要引路人。


    隻是令他不舒服的,是對方的態度,這群江湖人不該跪在地上,巴結著他這位高高在上的中貴人麽,怎的如此趾高氣揚,好似極不耐煩一樣?


    “‘組織’怎麽把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錦夜’派過來了?”


    楊七卻早有耳聞,“組織”裏有一位劊子手,專門抓捕叛徒,哪怕沒有背叛,也頗為心驚肉跳,然後就感到對方的視線立刻轉了過來,在自己身上狠狠地刺了一下,好似針紮一般。


    “也罷!”


    身後的追兵隨時可能趕到,楊懷敏沒有多加遲疑,沉聲道:“領路吧!”


    銀發漢子調轉馬頭,眾人策馬跟上。


    披星戴月,數個時辰的夜行後,天漸漸亮了。


    遠方的天際,高懸起了一輪金紅色的火球,帶著煌煌之威,開始炙烤著身下這片大地。


    千裏狂沙,露著一望無際的單調和蒼涼。


    河西的官道是遠遠不如中原的,中原的跋山涉水,隻要不走小路,沿著大道走,沿途的驛站和逆旅就是最佳的指引,而在河西根本沒有這些,稍有不善,闖入部族的領地,小命都得交代在那裏。


    不過在銀發漢子的引路下,眾人一路飛奔,甚至還換了馬匹,途中又能每每補充到水源。


    而他身邊的那群鬥笠手下,時不時地消失,回歸時身上都有血腥味,似在阻截追兵。


    “趕明兒,咱家提拔提拔你!”


    漸漸的,楊懷敏也肯定了這群人的能力,正準備給他們一個為朝廷辦事的機會,卻突然發現,這方向有些不對啊……


    古代人的地理知識普遍貧瘠,文人在筆記裏麵連猜帶蒙,武將帶隊出征能迷路,更別提一個沒出過幾次京的宦官和一批在京師作威作福的皇城司,但當大片大片的草原出現在視線裏,關鍵還有打扮與中原人迥異的牧民來去時,任誰都知道不妥了。


    你給我們幹哪來了?這還是國內嗎?


    “快去問一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不好了,他們人不見了!”


    再往前走,越來越是不安,終於“錦夜”不見了,鬥笠同伴也沒了蹤跡。


    正當楊懷敏一行猶如沒頭的蒼蠅,在草原邊緣胡亂轉悠之際,不遠處奔來了一群騎兵,為首的竟是熟人。


    “遼人使臣?你為何在這裏?”


    “宋人內宦?伱怎麽到了這裏?”


    楊懷敏和劉六符傻傻對視,然後猛地反應過來。


    “拿下!!”


    “快跑!!”


    跑不掉了。


    劉六符此番前往興州,親隨顯得頗為寒酸,僅有二十幾人,但現在護送他回來的,還有烏泱泱的阻卜人。


    這些草原上的漢子,相貌粗獷,麵孔猙獰,穿著極為粗陋的衣衫,受契丹所困,鐵器稀少,箭矢用的是骨箭,但他們呼嘯著飛奔而來,那人馬噴出來的熾烈熱氣,瞬間衝垮了皇城司護衛的戰意。


    “該死的!咱家上了那群江湖賊子的當了!”


    當幹兒子楊七瑟瑟發抖,其他護衛默默地丟下武器,楊懷敏隻覺得天旋地轉,險些從馬背摔下來。


    倘若他不走,在河西出事,都是狄進、劉平等上下官員的責任,偏偏他帶著神石連夜出逃,結果被遼人所獲……


    那個銀發漢子,他們背後的人,根本是居心叵測,壞了太後的大事啊!


    “居然真的帶著這塊石頭?”


    眼見對方的身上搜出錦盒,凝視著錦盒內盛放的天命神石,劉六符目光閃爍,卻也不見喜色。


    天命神石傳入遼國的時間太快了,好似專門將消息傳給元妃,使其關注到了這塊遠在興靈的石頭,而後他負責出使時,又被授命,將神石帶回中京。


    劉六符對此是抵觸的,即便是有了蕭太後的榜樣,女主當國為遼帶來了一段強盛的時期,這也是一件極為敏感的事情,參與進去,功勞不見得能有多少,責任一旦落下,卻是能讓人萬劫不複。


    所以從興州城離開時,沒能得到石頭,他反倒鬆了一口氣的,寧願回去受一通責罰,也能避過這一場衝突。


    偏偏現在,楊懷敏送上門來。


    “如果將這個踏足於我大遼土地的內官放走,回去後,我輕則被冠以親善宋人的罪名,重則淪為奸細下獄!”


    “避不過了……”


    “將這群人押回去!”


    當楊懷敏渾渾噩噩地被束縛住雙手,夾在馬匹上,一路顛簸,劉六符已經先一步派人快馬加鞭,通報中京。


    “好!好!這塊神石合該為我所有!”


    元妃蕭耨斤得知消息後,大喜過望。


    對於神石,她本來也沒有特別上心,隻是習慣性地索要。


    曆朝曆代,其實都有祥瑞進獻,遼國同樣如此,蕭耨斤身上就有一個傳奇故事。


    據說她小時候皮膚黝黑,麵容凶狠,不為旁人所喜,後來她入了宮,在承天太後蕭綽帳中當宮女,有一日為蕭太後打掃營帳時,發現了一隻奇異的金雞,忽然蕭太後進賬,她慌忙之下,吞下了那隻金雞,沒想到金雞卻是雞狀的神藥。


    從此之後,蕭耨斤脫胎換骨,成了美人,蕭太後見了也非常驚異,覺得她日後一定能生下奇子,於是令遼帝與其同房,後來就有了當今太子的出生。


    這其實也可以歸於祥瑞的套路,將自己的成就歸於天命所定,反倒能得到部下的擁護。


    所以元妃早有了祥瑞助威,何況女主當國,確實早了些,遼帝還沒駕崩呢,急吼吼地收下神石,是不是太明顯了?


    可現在聽得來龍去脈,宋人那位袞服祭祖的執政太後,居然也特意派親信前去河西索要,那就絕對不能錯過!


    而且最妙的是,這回還附送了一個頗有地位的宋人宦官。


    蕭耨斤琢磨片刻,有了主意,立刻道:“去將大相公請來!”


    很快,北府宰相蕭孝忠入內行禮:“元妃!”


    “兄長切勿多禮,來看看這塊寶貝!”


    蕭耨斤笑吟吟地拉著他,來到天命神石麵前,細細介紹了一遍。


    蕭孝忠聽得麵色立變,低聲道:“元妃,此物來得不是時候啊!”


    “兄長不必擔心,我早就有了盤算,這塊神石宋人那位劉太後也是想要的,不正好拿來作為兩國談判的條件麽?”


    蕭耨斤笑道:“朝廷上下對於宋人的挑釁極為憤恨,又忌憚於遼東的亂局,還是想要和談的,我現在手中有了這塊神石,又拿了那宋人的內官,便將內官放回雄州,給那位劉太後帶個話,她如果要為了這塊神石開戰,我大遼盡管奉陪!”


    蕭孝忠臉色放緩,輕輕撫須,稱讚道:“宋人如果因此開戰,劉太後就要擔上罵名,她反倒會因此忌憚,宋廷中反對北伐的官員肯定也會以此為借口,此法甚妙啊!”


    “關鍵是,劉太後無法拿回神石,這塊神石卻為我所有,陛下也得默許!”


    蕭耨斤道:“陛下默許了我拿著神石,不也是默許了我遵從神石的預兆,繼承天皇太後之誌?”


    蕭孝忠不得不承認,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妹妹這次想得竟然不差。


    或者說一旦與皇後對上,鬥誌昂揚的元妃,表現向來不差,此時大笑道:“石頭是死物,人心才是大勢!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蕭菩薩哥那老物軟弱無能,隻有我蕭耨斤才能在危急時刻女主大遼,穩定朝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宋神探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興霸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興霸天並收藏大宋神探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