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宦官有些為難:“國師不巧出京去了,老奴……帶了國師的信物,丞相看看吧。”竟然真的,從托盤裏取出了一隻小巧的玉墜。玉墜顏色古樸,料子溫潤圓滑,是個平安扣的樣式。


    此物楊楚月如何不識?正是當日他帶謝劍觴回到長歌養病,門主親手贈給謝劍觴做劍墜的!


    楊楚月深吸一口氣,難以置信。


    他的劍觴,竟想置他於死地?


    讓人送他一杯毒酒,自己出京去,好落個清淨?


    再回想平日種種,謝劍觴在床上的走神,平日裏對他接近的抗拒,他的劍觴,其實一直都是敷衍著他的吧……


    如今更是覺得,自己罪臣之身,不配他純陽國師,直接一杯酒,了斷世間塵緣?


    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擾得楊楚月氣息不穩。


    他的右手在寬大衣袖下攥緊了,因彈琴留起的指甲掐進肉裏,流血而毫無自覺。


    老宦官上前笑盈盈把劍墜遞給他。楊楚月努力平復心情,伸出完好的那隻手接過,放進懷裏,再拿起酒杯的一刻忽然笑了。


    老宦官不解,哪有人死到臨頭還笑得這麽開心的?


    “哈哈,哈哈哈。”楊楚月勾起嘴角,邪氣笑容配上他本是風華絕代的臉,油燈昏暗裏看去,竟是十分詭異。


    老宦官不禁打了個寒顫。


    “你說,”楊楚月搖搖酒杯,忽然抬頭一口飲盡,然後保持這個笑容,輕聲細語地問老宦官,“這個毒,人喝下去,還有活命的機會嗎?”口氣一如往日般溫和。


    老宦官搖搖頭。


    他確實不知道,隻是收了錢受人指使送酒來罷了。


    楊楚月再輕笑一聲,把酒杯輕輕放在身側,動作優雅,不急不緩,仿佛剛才喝的不是毒酒,而是難得一見的美酒佳釀。


    其實那酒的效果簡直是立竿見影。


    一口酒,先是從喉舌一路如燎原之火般迅速燒到食道,然後落入胃中,頓時五髒六腑如同扔進油鍋裏翻炸,仿佛都能聽到酥軟的滋滋響聲。楊楚月低下頭盡量忍耐這個痛苦,不讓自己太難堪,額頭沁出豆大的汗珠。然而不過短短十幾秒,他就不動了。


    眾人皆知,楊楚月出身江湖長歌門,門主親傳弟子武功高深,不是普通的文弱書生。


    能讓他當場斃命,此毒之劇烈,可見一斑。


    老宦官看了一下,確定他沒有了呼吸,已經死透了,才心驚膽戰,收起酒杯轉身,準備離開去復命。


    就在老宦官轉身的片刻,忽然,不知哪兒來的風,吹熄了油燈。


    同時,一隻骨節分明,冰涼的,沾滿鮮血的手從身後無聲無息扼上他枯瘦的脖頸。


    他瞪大了渾濁雙眼,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隻聽到嗬嗬如同鬼魅般的笑聲,還有一句冰冷,不帶任何感情的話:


    “可惜了,我又不是人。”


    楊楚月放開已經死透的老宦官,一抬手又點上了油燈。


    火光中,他看到到手上有之前指甲硌出的血。


    楊楚月抬起蔥白的手,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口自己的血。


    那動作動作妖媚詭異,要是有人看見,不免倒吸一口涼氣。畢竟他白的衣,紅的血,襯上亦白如紙的臉色,說不是鬼都很難有人相信。


    楊楚月咂咂嘴,似乎覺得血味還不錯。


    看著扔在地上的屍體,他嘖了一聲,語氣是十分惋惜,然而眼底沒有任何神采和光:“毒不錯,但是要殺心魔,還是不夠格。純陽丹藥這麽多,下次記得換種強效的,成事不足。”


    油燈映入眼底,他瞳孔血紅,眉間硃砂鮮紅欲滴。


    楊楚月拂袖背手,青白衣袍曳地摩挲出好聽的沙沙聲,宛如還是意氣風發的長歌首席,一步步走出了天牢。


    叛臣楊楚月,遍殺獄卒越獄。


    番外三·2 西域小喵


    謝劍觴得知這個消息時已無力回天。


    彼時他聯繫到了蒼雲堡的人,繞過太原一幹文官機構,直接由蒼雲堡負責調查楊楚月貪汙之罪。蒼雲堡雖給他麵子,但還是公正不阿的,也是派了自己堡中得力人物協助調查。


    隨著以鐵血著稱的蒼雲堡的介入,此案終於遮掩不下去,太原一幹文官悉數落馬——全是收了戶部尚書的銀子,汙衊指摘楊楚月貪汙去年北地旱災賑濟撥款。


    謝劍觴對蒼雲感激不盡,蒼雲弟子卻道早知太原文官貪汙了朝廷發的軍餉,致使蒼雲堡斷糧過。此次也是一起處理,就順便加上了以前調查到,但是沒有合適的由頭來處置的貪汙證據。


    楊楚月青白得證,謝劍觴終於鬆了口氣——至少貪汙方麵是沒罪了,還搭進去戶部尚書和太原文官,謀反的罪名麽,再請長歌門主親自出麵調解不遲,大不了就是辭官罷了,正好落得清閑。


    然而正當他和蒼雲堡點好了涉及此案的人,準備押回京城復命,卻從京城傳來楊楚月越獄的消息。


    消息中稱,楊楚月潛出大牢,無聲無息遍殺獄卒,其行蹤如鬼魅,出來拿到了自己的青玉流後更是無法阻攔,當夜就劫出被軟禁的師妹楊非瓔,兩人殺了不少禁衛,趁夜色出了京城,不知往何處去了。


    消息中更稱,楊楚月身懷異象,瞳孔血紅,亦不知痛覺——有禁衛□□戳中他身上,似全無感覺。


    收到消息的謝劍觴在風雪裏幾乎站立不穩——短短數日,楊楚月竟又被逼出了心魔!


    蒼雲弟子好心道:“國師裏飛沙腳程快,不如國師先回京處理此事,我們隨後自行押解罪犯回去。”


    一旁陪同他查案的洛嘉行知道這次麻煩大了。他思索了一下,和蒼雲商量好了之後,決定自己替謝劍觴和蒼雲的人一起押送罪犯進京,而謝劍觴回純陽向李忘生求助。


    反正國師的職位麽,向來隻是說純陽弟子擔任,也沒說一定要是誰。他謝劍觴作為劍宗首席有資格來任職,洛嘉行是氣宗首席同樣有資格。所以謝劍觴幹脆直接卸職,將印信等等交給洛嘉行,再修書一封一起帶給皇帝,然後一人一騎,頂著雁門關漫天風雪,回了同樣是終年積雪的純陽。


    長安不遠處,馬嵬坡。


    晴日下,遠處風塵滾滾,隱約可見兩人兩騎,白衣麟駒,自長安方向一路快馬過來,不似尋常旅人,倒更像奔波逃命。


    等湊近了就能看到,兩人白衣上竟全是濺滿了血跡!


    甚至就連他們臉上也濺了許多血,看不清本來麵目。


    男子情況倒還尚佳,身上帶著傷口,也沒影響趕路。但女子就不行了,許是奔波太久沒有休息,此時已經氣力不濟,騎著馬兒都有點跌跌撞撞,明顯落下一截。


    男子勒馬,等女子跟上來,嚴肅道:“你身上有傷,必須休息,不然怕是還走不到關外就失血過多了。”


    女子抹了把臉上的血,一笑:“不妨事,多數是別人的血。就是很久沒有動手,生疏了,才受了點小傷。師兄,我們還是盡快趕去關外,不然等朝廷的人追上來就不好了。”


    這逃亡的兩人正是楊楚月和楊非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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