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遊歷二載,可是有甚收穫。”楊逸飛輕端起茶杯,撇了浮末,抿了一口。


    楊楚月撩袍輕坐在他對麵:“師父想問什麽不妨直言。”


    “還是這老樣子,”楊逸飛被他一開口就逗得有點想笑:“你在蜀中碰到了誰?我沒猜錯,怕是不止隻是位純陽弟子這麽簡單。”


    還真是開門見山。楊楚月偏頭:“師父問這個幹嘛,我自有分寸。”


    “你可真有分寸,有分寸到失神成這樣,三日足不出戶,我長歌門派活動,首席弟子不在門中便罷了,身在門中卻竟然缺席,要不是我說了你身體不好讓你靜養,怕是這台下不來。”楊逸飛嗤笑,慢悠悠蓋上茶碗。


    楊楚月暗暗心驚:這幾日竟是門派活動,自己出去兩年,全然忘了……


    見他側目不言,楊逸飛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又問:“純陽宮那裏,怕是有人找你論道了吧。”


    “師父神算,弟子確和掌門論過幾句。”他連這個都能猜到,楊楚月皺了皺眉。


    “那邊是否還說,你去修仙比留在長歌有前途。”楊逸飛放下茶碗,淡笑。


    “確是,但弟子已和純陽宮主論道,不願修仙。”楊楚月把他們的談話內容如實相告。


    “你傻。”楊逸飛聽完後評價。


    “為何?”楊楚月不解。


    “你既為長歌弟子,本輩首席,純陽不會失心瘋來挖我長歌牆角,他們這是在試你罷了。”楊逸飛點撥。


    “哦,是嗎。”楊楚月愣了一下,語氣淡淡,“試我?我有什麽好試的。”


    “我沒猜錯,和你有淵源的那人,在純陽地位必定不低,且為人比你還傻,他長輩不願意看他吃虧,先試試你底細。”楊逸飛看似猜測,實為肯定。


    “……是,他亦是純陽劍宗首席。”都被楊逸飛猜到,楊楚月隻能說了。


    “那就是了,你最後沒帶他回來,純陽宮主對你說什麽了?”


    “宮主說,我入朝堂,會讓他去輔佐君王,若有緣有份,那時再說不遲。”


    “人家這是不放心你。”楊逸飛笑著搖搖頭,“你啊你,看似聰明,這些事上怎麽這麽傻。”


    可不是麽,就是個傻子,楊楚月默然想,謝劍觴都不喜歡他,他非要腆著臉往上湊呢。


    “我問你,他真有這麽好?”楊逸飛又問他。


    “……有。”楊楚月躊躇了一下,還是說了,“師父知我過往,如他般待我真心之人,天下也就那麽兩三個。”


    “男的女的?”楊逸飛突然問。


    “這……”楊楚月不知該如何答了。


    事已至此,華山與千島山重水複,於情於理,他都不該再糾纏,楊逸飛問到這個問題,恐怕也是此意。


    見他默然,楊逸飛瞭然:“別亂想,我非是在意這個,你讀書眾多,也知這並非什麽重要事情。我是想說,我能理解,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理解,且你二人身份關係門派,純陽那裏應該也是這麽想的,才試探你,順便讓你知難而退。”


    “弟子之顧慮也是如此。”楊楚月輕輕嘆了口氣,手指不安地攪在一起,“且……他是華山之雪,高冷難沾,弟子不過千島小小一尾魚兒,不敢誤他清白名聲。”


    楊逸飛思索片刻,道:“你入魔之心結,也是因他而解?”


    “是,”楊楚月點頭,“弟子遇他後,心結漸開,以前常覺這世界無人知我解我,故而孤高偏執。現覺世間之美好我不過淺嚐一二,若太過偏執反而少嚐了美妙。”


    “這樣吧。”楊逸飛聽後撫掌,“你現歸來,繼續任長歌首席,管理長歌弟子與外交,半年後,你便帶幾名弟子去輔佐陛下。這時間也夠你和他分別想清楚,之後你二人要如何,我不會阻攔,想必純陽那邊也不會管。”


    楊楚月起身,很是感激:“謝師父理解!”


    華山之巔,清冷純陽。


    謝劍觴著沐雪,正在切磋。對麵是一名紫虛弟子,劍法不錯,攻勢正猛,逼著他交技能。而他不急不忙,卡了空隙大道了對麵,然後打了一套技能,大道結束開著憑虛禦風,反手執劍,一式瑤台枕鶴落回生太極。弟子不甘,竟舍了生太極追來。他又扶搖起來拍了個八荒歸元,對麵弟子措手不及,技能偏離,落敗,心服口服:“劍觴師兄厲害。”


    “師弟謬讚,”他淡淡道,將劍插回劍鞘,“師弟勤學苦練,招式銜接自然些,出手再果敢些,看好技能,日後不輸於我。”


    勝而不驕,細心指點,是謝劍觴的切磋風格。是故純陽弟子雖無人能勝他,卻都樂意與他切磋。


    對麵弟子很是感激:“謝師兄指點!”


    謝劍觴微微頷首,見天色漸晚,拒絕了另外幾位弟子的切磋請求,說好明日再來,便從柒柒那裏取了丹藥,往仰天池打坐去了。


    待他走遠,幾位弟子才湊過來,小聲交談。


    一靜虛弟子道:“我覺得師兄從蜀中回來後,怎更加清冷,雖然還是切磋,也指點,但就是不愛笑。”


    一靈虛弟子附和:“是啊,雖然劍觴師兄原本就不笑,但好歹沒現在這麽冷冰冰,除了切磋,都不說話了。”


    還是掌門座下的玉虛弟子消息多,一位平時就比較八卦的道姑四下看了看,見於睿沒注意這邊,才悄悄說:“是因為師兄心上人走了呀!”


    眾弟子一片噓聲:“那可是長歌首席!師妹莫亂傳消息為好。”


    見他們不信,玉虛道姑柳眉倒豎:“不信便罷!我可是聽著掌門和他們交談的!分明是長歌首席有意、我純陽師兄無情!所以長歌首席很快便走了。”


    眾人這才信了幾分,一金虛弟子想了想,問她:“既是劍觴師兄無情,何來心上人之說?”


    玉虛道姑得意一笑:“你們看師兄那樣子,像是無情的嗎?不過是想不清楚,悶著罷了。”


    “好了好了,散了散了,清虛真人在看我們了。”靈虛弟子看到於睿頻頻往他們紮堆的地方看,趕緊提醒。眾弟子當即作鳥獸散。


    時間過去三個月。


    這次不用別人提醒,所有人都能感到,謝劍觴真的不一樣了。


    劍術越來越精進,修為越來越深厚,卻越來越形單影隻,越來越沉默寡言。


    若說從前的謝劍觴隻是寡言少語,為人還是隨和,現在的謝劍觴就是麵無表情,走哪兒哪兒就發散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就像死了十個情緣。”眾弟子如此評價。


    “這樣下去不行,這孩子遲早憋出病來。”李忘生評價。


    結果還真被李忘生說中了。


    某日早課,謝劍觴照例前來,日常打坐調息卻岔勁了,當即吐出一口血昏了。於睿去看了看,回來就給李忘生說怕是不行,他心頭淤積太深,傷到了心脈,隻能先用上官博玉的藥吊著,寫信給萬花求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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