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藍思追奇道:“當年一出手就布下四百張縛仙網的金公子,竟然也懂了節約?”


    金淩終於露出了些許原本的別扭性子,拍桌兇巴巴地道:“你有完沒完!我都說了是懶得扔!”


    藍思追微微一笑:“你說是就是吧。”


    這時,有幾個小孩童的稚嫩聲音從窗外傳來。兩人雙雙望去,隻見街邊幾個約莫七八歲的男童在外麵圍成一團,好像在玩遊戲。


    其中一名男童連聲抱怨道:“為何又是女角!”


    其餘孩子笑嘻嘻地道:“叫你又輸,你的手氣不好!”


    反串女角?好一個清新脫俗的過家家。金淩的眉間抽了抽。


    街邊幾個偶然經過的少年郎和少女們停在了一旁,目露好奇之色,看得津津有味。


    隻見那扮女角的男娃攥住另一個男童的衣角,手中不知是朝哪家姐姐借來的絲絹,小臉半遮半掩,有模有樣地學著姑娘家的羞怯姿態。


    那男童一臉正色,一把握住了扮女角男娃的手,忽地大聲道:“我喜歡你的!”


    金淩一口茶噴了出來。


    扮女角的男娃雖是方才不悅,但轉眼便入了戲,亦是握著那男孩的手,滿麵感動地道:“我也是真真切切的喜歡你的!”


    路旁的少年郎們不禁拍手大笑起來,其餘孩童也笑得前仰後合,推推擠擠笑成了一團,姑娘們不敢笑得如他們那般放肆,絲絹遮麵,眉眼卻也是按耐不住地揚了起來。


    思追眼中含著淡淡的笑意,忍了許久,終於輕輕笑出聲來。


    金淩道:“……這有什麽好笑的。”


    思追笑彎了眼,注意力仍放在那堆孩子身上,望著窗外,溫雅笑道:“很好玩啊,我很久都沒有這樣笑過了。”


    他是無心之言,金淩的表情卻驀地凝滯住了,看向他的眼神也有些不自然了起來。見金淩許久不語,思追才轉過頭來,問道:“怎麽不說話了?”


    “……”金淩捏著茶杯的手指緊了緊,低聲道:“藍思追,我好像欠你很多。”


    思追道:“有嗎?”


    金淩道:“有的。”


    “嗯……”思追想了想,對他微笑道:“金公子說有就有吧。”


    坐了許久,待窗外那些孩子散開了,金淩便起身道:“我要回去了。”


    思追也跟著站起身,道:“蓮花塢嗎?”


    金淩道:“嗯。我還沒和我舅舅見一麵,正好回去看看。藍景儀那時候不是說讓你在這裏等他?”


    思追道:“嗯。那你……多加小心。”


    金淩點點頭,轉身便走了。藍思追抿了抿唇,又忽地叫住他:“金淩!”


    金淩沒回身,隻聽思追在身後問道:“……你喜歡我嗎?”


    金淩沒想到他問得這樣直接,心裏一抖,登時紅了一張麵皮,更不敢回身了。


    藍思追見他不敢回身,頗為僵硬地,笑了笑,隻道:“也沒關係。我喜歡你就夠了。”


    金淩忽然犯起了頭痛之症,惱人的痛楚在腦中蔓延開來。


    第9章 溫年4


    他記得,他三年前說過,若是回來之後還喜歡的話,他就……


    就要怎麽樣來著?


    金淩忘了之後的那一句。


    他原本以為時間是個很厲害的東西,可以沖淡一切,在當年的兩難絕境時,他自然選擇時間這一條路。


    別人說的果然沒錯。


    在他雲遊的這幾年裏,每天都在逼迫著自己做事,閱古籍,夜獵,幾乎把一天都排的滿滿的。睜眼,做事。閉眼,入眠。什麽都不想。後來,他果然就對那位少年淡了印象,甚至直到幾年過去,他都有些淡忘了少年的樣子了。


    可別人又說錯了。


    在他回來後遇見藍思追才知道,饒是他再怎麽刻意去忘記,也都是無用功。不見麵的時候不知道,一見麵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份記憶一直被他刻意保存著,從來就沒有淡過,隻是他沒發現罷了。


    藍思追輕輕撥開他被汗水浸濕的額發,微微笑了笑,道:“你看吧,不管你在哪裏,我都會找到你的。”


    即使是他被邪祟拖入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鬼地方。


    金淩道:“那些怪物呢?”


    思追道:“都殺了。然後,又燒了。”


    幾百凶煞,一個未留。


    金淩鬆了一口氣,卻又忍不住笑了,挑眉道:“會不會殺得太多了,當心遭罵。”


    思追也笑了,撕下一圈幹淨的衣擺,把他受傷的那條腿固定好,復又將他輕柔地背了起來,道:“不怕。我會領罰。”


    藍思追向來這樣,知道自己錯了,從來不瞞,主動領罰。


    金淩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無意被陽光晃痛了眼。思追背著他,不時和他說上幾句話,現在正是初冬,天氣轉寒,一說話,金淩便能看見思追唇旁的淡淡霧氣。


    金淩逆著陽光抬頭,看到了在陽光下掛著幾滴霧珠的玉冠,一絲不苟的立在思追半束起的發上。他不禁伸手抹去了那幾滴霧珠,指腹觸摸是,卻越發覺得玉冠冰涼了。


    原來他們早已不是原來的無憂少年郎了。


    他笑了笑,忍不住捏起一縷思追散在肩上的發,繞在指尖上饒有意趣地挑玩。


    思追忽而道:“……阿淩?”


    他無意應了一聲。


    思追繼續道:“我喚你阿淩,你會生氣嗎?”


    金淩捏住思追一邊的臉蛋,輕輕一擰,冷嗤道:“你以前又不是沒這麽叫過,現在又裝什麽禮貌正經。”


    “那好吧。”思追微笑,由著他擰,道:“阿淩,你抱緊我。”


    繼而,金淩環在他頸上的手臂緩緩收緊了,看著他有些髒兮兮的側麵,有些忍俊不禁。想他一個人,除掉那些凶煞,也定然廢了不少力氣。


    金淩腦海中忽然回想起藍思追原來夜獵時的場景。


    冰藍色的劍芒清清冷冷,尤為亮目,少年身姿體態本就輕盈,揮起劍來動作流暢如水,散著點點劍芒的劍鋒被他舞得淩厲異常。


    那是雲夢江氏的劍法。


    一招一式,仿佛和金淩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藍思追到底何等細緻入微地觀察著他,金淩無需去想,但總歸是比他認為得還要多。


    藍家的劍法不能說是溫和,主講斂和穩,一板一眼,規規矩矩,不講究過分張揚。而江家劍法則偏向於攻和刺,主動占絕大,劍氣較為淩厲,兩種劍法可以說是處於兩個極端之上。所以,在看到藍思追可以收放自如地使用兩種劍法是,金淩著實是被驚艷了一把,以至於久久不能忘。


    他忍不住問道:“藍思追,你是怎麽學會江家劍法的?”


    思追想了想,道:“看多了就會了。就是覺得……”


    “覺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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