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認為小姐說的有道理,同時又疑惑,“小姐為何懂這些?難道也是看書看來?”


    “是。”蘇明妝敷衍著回答。


    實際上不是。


    做那個夢之前,她是不懂什麽自卑敏感。


    倒不是因為她有成就感,而是單純身份太高、腦子太空造成的。裴今宴卻正好相反:聰明又拮據。


    但夢中十年,讓她從雲端跌落到塵埃,又因為後期的貧窮、疾病、孤獨,讓她有了大量思考時間,她才想明白許多道理。


    其中就包括這個——通過一個個成功,來建立自信。


    裴今宴他……太需要成功了。


    卻在這時,窗外響起習秋的通報聲,“國公爺到。”


    之後是丫鬟們的問安聲。


    蘇明妝的心莫名一緊,“把冊子給我。”


    “是。”王嬤嬤將那統計的小冊子遞了過去。


    蘇明妝拿了冊子出了房間,剛出去,就見他已經進了廳堂門。


    今日寒涼,他並未穿披風,依舊穿著單薄的官服,隻是裏麵多加了一層衣。


    蘇明妝很想叮囑他多穿一些,但又怕被誤解為憐憫,便沒開口,還偷偷表揚了一下——上次他猶猶豫豫半天,在雁聲院門口不肯進來,今日好歹是第一時間進來看她了,有進步。


    蘇明妝請人入座,隨後道,“裴將軍來得正好,您上回要的銀兩數目,王嬤嬤已統計完,請您過目。”


    說著,遞了過去,“有件事想和將軍商量,能不能加一分的利息?”


    裴今宴先是一愣,很快便明白女子的意思。


    “可以。”


    他坦然接受了女子的好意,接了冊子,也翻看起來,從第一頁到了最後一頁,看得很快,但很認真。


    看完後,將冊子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在這個基礎上,就按照一分利息算。不過,我可能無法一次性還你,分兩次。”


    “沒問題。”蘇明妝見男子的坦然,心中擔憂也少了一些,“你用晚膳了嗎?去看過母親了嗎?”


    “還沒,回府後直接過來,有一事與你商量。”


    “什麽事?”蘇明妝好奇看去。


    卻見男子坐在雕花紅木椅子上,他一隻手搭於扶手,另一隻手垂在膝上,有放鬆之意,但因身姿挺拔,所以整個人依舊端正嚴肅。


    裴今宴,“這件事說來話長,你知曉宮中,有個東越國質子嗎?”


    “知曉,他怎麽了?”蘇明妝知道這個人。


    那可憐的質子是公主童年時的玩具,她曾勸過公主,別用真人當玩具,公主不肯,她也就沒勸,畢竟……她從前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但因為這件事,她記住了質子。


    後來她與裴今宴和離後,輾轉在其他男子身邊,從他們的隻言片語聽說,那質子死了。


    死得悄無聲息。


    裴今宴繼續道,“那質子住在瑞陽宮,正好在我巡邏路線上。我路過時,偶爾見瑞陽宮門開著,他站在院子裏,不知在張望什麽。見麵的次數多了,便好奇進去詢問,問他有何需要。他說了聲沒有,便轉身離開。


    當時我並未多想,出瑞陽宮繼續巡邏。後來與同僚說起質子,才明白,整個宮裏,沒人與他說話。適逢我手邊有幾本書,便送了過去。後來,每隔一段時間,我便送幾本書,談不上交情和情誼。”


    蘇明妝問道,“今日將軍突然提起質子,應該有別的緣由吧。”


    裴今宴點頭,“今日下午,坤寧宮的安公公來,說明日公主想帶質子來國公府做客,問我是否能與人對調,空出來一天招待他們。”


    蘇明妝吃了一驚,“明日質子要來?”


    裴今宴不解,“你為何吃驚?難道這質子還有其他淵源?”


    蘇明妝不動聲色地圓了過去,“之前經常聽公主提起,不過公主已經三年沒去玩……見質子,突然聽說兩人見麵,還要把質子帶來國公府,比較吃驚。”


    裴今宴也沒多想,“原來如此,你還有別的事嗎?如果沒別的事,我去母親那坐坐,和母親說此事。”


    “沒了。”蘇明妝起身相送。


    裴今宴也起身,走到門口,他腳步遲疑了一下,堅定的眸色,有了一些柔軟,語調低了一些,“你,要一起去嗎?”


    蘇明妝,“不了,你先去。”


    “好。”裴今宴便大步離開。


    少頃,


    男子前腳剛走的,蘇明妝後腳就回了房間,關了房門,這才宣泄出喜悅——質子來國公府,是不是說明,質子的“宿命”改變了?


    質子的“宿命”改變,會不會順便也改變其他“宿命”?


    對於她來說,這真是個好消息!


    高興!


    太高興了!


    前些日子的鬱悶心情,一下子一掃而光,她甚至萌發一個念頭——要不要幫質子一把?


    她不是多管閑事、或者菩薩心腸,隻是自欺欺人地幻想:如果質子與她夢中下場不一樣,其他人的命運是不是也能改變?


    蘇明妝在屋子裏興奮地轉了好多圈,這才逐漸平靜下來,之後忍不住回憶起剛剛的一幕幕。


    她凝眉思索好一會,推門出了去。


    一出房門,就見在門口的雅琴,“我們雁聲院的小廚房,還能用嗎?”


    雅琴道,“回小姐,能用。”


    心中不解:崔廚子都來了,小姐怎麽還想用小廚房?


    “和我走一趟。”


    “是,小姐。”


    隨後,主仆兩人出了雁聲院,到了廚房。


    廚房眾人正忙碌著,正在火熱朝天地準備晚膳,見夫人來,急忙出來回話。


    眾人以為夫人是來巡視,或者有什麽安排,沒想到夫人選了一些羊肉和羊骨棒,又帶了一些香料回去。


    一炷香的時間後,


    雁聲院許久未開工的小廚房,煙囪裏冒出嫋嫋炊煙。


    蘇明妝先是將羊肉和羊骨棒去血水,然後水煮、撇去浮沫。


    王嬤嬤上前,“小姐,讓奴婢來吧,您站在一旁指揮就行。”


    蘇明妝一邊用勺子撇浮沫一邊道,“不用,我想自己熬。”


    王嬤嬤隻能退到角落,跟其他丫鬟一起。


    眾人不解,小姐怎麽突然要親手煮羊湯了?


    。


    事情還要回到半個時辰前:


    裴今宴離開,蘇明妝高興了好一會,心情平靜下來後,又有些感激——無論他中間做多做少,質子能改變人生軌跡,從宮裏出來做客,有他的功勞。


    她就在想,要對他做些什麽事,既表達感謝,又不讓他敏感呢?


    聯想到他衣衫單薄,便想起了暖身的羊肉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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