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魂魄離開了軀殼,卻沒有入黃泉路。而是成了這個宮裏的一隻冤魂,沒有絲毫用的孤魂。他飄忽在宮裏,看著陳慧對著布泰曲意承歡,在宮廷裏蹦躂,捧出什麽蛋糕點心,跳著奇怪地舞。看著她進封為妃,也看著布泰對他漸漸失去了興趣那段日子,他看這個陳慧,他恨不得戳瞎自己的雙眼,實在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看上這麽個玩意兒,當初怎麽會如珠似寶的捧在手心裏?


    他也看著布泰開始推進滿漢一家,減免江南稅負,那個時候漢人已經被殺了七成,整個士林幾乎覆滅。同時,也看著他大興文字獄。漸漸地天下似乎太平了,直到有一天,他睜開眼,發現自己重回了十五歲……


    小娃娃念著拱橋上的楹聯:“西城萬戶稻粱入,東望千艘吉貝來。”拉回了顧朗的回憶。看著船艙之外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初冬的雨陰冷而纏、綿。


    “阿爹,我們要到家了嗎?”


    “快到了。”


    “長虹彩射金沙塔,半月潮連合浦門。”世安一字不差的將東西兩側的楹聯念出,即便是細雨之中,橋上行人撐著油紙傘來來往往不絕,木屐敲擊著石板,卻是極具韻律,看著兩岸上喧鬧的叫賣聲。這是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家,富庶的江南小城。


    到了城中,靠了岸站上了水橋,十來年未曾歸來,比之其他受戰火洗禮的城池,這裏顯得安康寧靜。“阿朗!”這一聲呼喚,顧朗看見了自己的雙親,拉著世安的手拾階而上。到了父母麵前,看見父母已經鬢髮染了秋霜,顧朗雙膝已經無法站立,跪倒在雙親麵前,口中帶著哽咽道:“不孝子拜見父親、母親!”


    世安跟著顧朗跪下,脆嫩嫩的嗓子裏喊著:“孫兒拜見祖父、祖母!”


    顧家兩老看見顧朗和孩子跪在麵前,獨子在外,擔心受怕了多年,口中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邊說顧師母邊抹著淚,看著白嫩生生的小娃兒,張開雙手道:“好孩子,讓阿奶抱抱!”世安迎接上去讓顧師母抱了起來。用袖子給顧師母擦淚道:“阿奶莫哭!我和爹爹都回來陪著阿爺和阿奶!”


    “好寶貝兒!阿奶不哭了!”顧師母抿著唇,忍著淚笑道:“我們回家去!”


    顧朗站直了身子,看著已經老去的母親,從她手中接過了世安道:“娘,我來抱孩子!”一家子往家走去,身後是何家的護衛雇了車子將船上的物件搬了上來。


    待到顧家門口,顧朗的妹子與妹夫已經並著兩個孩子守候在那裏,顧朗走的時候,他的這個妹子還是個十二歲的姑娘,如今卻是已經兒女雙全的在眼前,顧玥往前兩步叫道:“哥哥!”


    顧朗笑看著自己的妹子,從矮矮胖胖的姑娘,成了風姿綽約的少婦。顧朗淺笑叫她:“小蘭!”


    “大哥!”妹夫叫了一聲顧朗,顧朗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麽多年未見,你竟然成了我妹夫!”他妹夫剛想要說什麽,一雙兄妹已經嫩生生開口喚“舅舅”了。


    世安更是討人喜歡,在那裏問道:“這是我姑姑和姑父嗎?”


    顧師母笑著說:“你們兄妹打算在門口認親?還不快進去!”


    一家人進了院子,那一日已經有花苞的牡丹已經綻開了粉紫的花瓣,嬌嫩的黃色花蕊吐露,顧玥高興地說:“果然是牡丹也知人意,哥哥這是花兒迎你回家呢!”顧朗回顧這花,腦中卻出現前世間他與陳慧站在花前的景象,那是三月芳菲天,不是這寒風瑟瑟中開的孤單一朵,而是清明時節間,枝頭幾十朵的花兒映襯陳慧粉頰素頸。


    “先回屋歇歇,等下出來吃飯。”顧師母的話拉回了顧朗的思緒。


    顧朗轉頭讓跟隨的僕婦去隔壁收拾院子,顧師母瞪著眼睛道:“怎麽要住隔壁?”


    “娘,我和世安自然是住這裏,跟來的人總要有地方落腳。”


    “嗯,我跟阿爹住這裏!”世安說出這話,讓顧師母高興地颳了他的鼻子道:“你個鬼機靈!”


    顧朗踏進了房間,一切都是離家之時的模樣。世安是一切都新奇,東摸摸西看看,顧朗給他擦了臉,洗了手便說:“走了,去客堂間。大傢夥兒都等著我們呢!”


    “阿爹,前日給姑姑家的哥哥妹妹買的糖。”世安提醒,前日陳慧送他們去碼頭之時,陳慧買了許多糖果糕餅給世安言道,就要回家了,給表哥和表妹總要買些禮物。


    世安抱著糖果進了客堂間,顧源和妹夫秦景明坐著說話,顧玥帶著孩子坐在旁邊。世安到顧玥身邊叫道:“姑姑!這是給表哥和表妹的。”說著遞過東西,兩個孩子沒有動手。


    這倒是讓顧玥意外:“懷兒,你表弟給你的,你和妹妹拿著吧!”兩個孩子才點點頭接了過去,一下子也就玩在了一起。


    顧朗坐下與顧源和妹夫一起聊天,顧玥站起來到廚房幫她娘,不一會兒菜就端滿了桌,溫了黃酒一家子坐在一起吃了一口十多年的第一次團圓飯。


    ☆、隱疾


    卻說自從那一日陳慧來訪明德書院,破了顧家要倒的流言,這兩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看來顧家以後定然是穩穩噹噹地了。前些日子顧家大郎又回了家來,還帶了一個小童,倒是又引出了眾多流言,有人說顧家大郎在外多年死了娘子,也有人說這個孩子是個庶子,顧家大郎未曾婚配。


    總之,這顧家大郎是單身確認無疑。雖說年紀大了些,但是眾人皆知他八歲下筆成文,加上還是顧山長的獨子,顧家這些年為明德購置學田也有兩千畝了吧?說是這城裏的首富也不為過。隻是顧山長不喜好招搖罷了。看吧?才回來幾天,顧家隔壁那個大園子就開了門,住進來的僕婦也有十幾人了。看來他這些年跟著何家委實發了財。


    如此這般這些天顧家出入往來的從至親好友變成了媒婆。顧師母之前,剛開始兒子居無定所,後來又是遠在邊關,再後來卻是日日擔憂顧朗的性命。如今人就在跟前,又是這般大的年紀,旁人家的孫兒都該十幾來歲了,他呢?原以為這次帶回來的是親孫子,卻原來就一個養子,還是他那主子的兒子。至今孤身一人,所以顧師母自然也跟著這些媒婆一條心,專心地想要解決顧朗的終身大事。奈何這個混球兒子,日日推託,從不答應,問他到底外麵是否已經看中了誰,又說沒有。說著說著,顧師母想想自己,日夜的擔憂,就大哭了一場。顧朗對著未老已經白髮蒼蒼的母親,卻是沒有任何一句言語可以對。


    躺在床上看著攤手攤腳睡覺何世安,自己卻是睡意全無,自從回來之後,他投入何嶒的麾下。前世打開關隘,放了韃子進來的李成棟,是他的第一目標。將他殺死之後,他才放下了一點點的心。前生和今世畢竟是不同了,何嶒沒有能如他所願那般,何嶒非常正直,正直過頭的人,愚忠愚孝。所以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父兄設計於他。但是也正是這種正直,讓顧朗覺得即便是陪著他一條道走到黑,也不虧。人生得以這樣的一個知己,足矣。畢竟他們的都是希望這個國家能夠安定下來,這個世道可以太平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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