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讓他進呢,你哎呀什麽,臭兔子!烏鴉嘴!”球場上的女王殿下朝這邊齜牙咧嘴。“別四處亂瞄!笨雞!”眼鏡蛇卻在後麵監督。


    “你才雞!你這條肚量比雞眼還小的眼鏡蛇!”罵罵咧咧的把球搶回來,又衝到籃下投了個兩分球。一邊快攻一邊吵架的樣子讓對手們氣得發笑。


    “沒常識,蛇可是一口能吞掉一隻雞。你算過一條蛇能裝多少隻雞了沒有?”崔寧樂冷靜地反駁。


    “我算這個幹嘛!有本事你示範看看!又不是蛇皮袋!”哎呀,沒搶到籃板球。太久沒運動,腰那個疼喲!


    “我肚子裏隻裝一個就夠了,那隻可不好消化。”崔寧樂路過他身邊的時候,似笑非笑地回了句。


    趙書言果然微紅了臉。


    “老子要輸球,就是因為雞皮疙瘩掉太多的緣故。”劉冬抱著胳膊跑步向前。


    “投籃那麽爛還好意思說。”那兩人竟不約而同。


    三十分鍾很快過去,累得隻能撐著老腰大喘氣的四人都不願麵對這不怎麽好看的分數。想到當年全校第一的光環,再看看如今竟被糙台班子擊潰,薄薄的老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四人累得都不願說話,隻是默默地喝著傅曉春遞過來的水,趙書言站著盯著籃筐看了好一會,忽然撈過旁邊的籃球,以一個相當標準的姿勢投出了三分球。


    隻聽見入筐的悅耳響聲。


    崔寧樂抬頭看他,那張漂亮的臉蛋正好逆著光,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心一跳,似乎回到了某個時光,那時候猜不透他的心思,如果連他的表情都看不到,更是無從得知他的想法。


    此刻卻清晰得很。


    我想回到那個時候。我想回到那個時候。趙書言似乎連血液都在吶喊著。隻是他依舊站在那裏,腰挺得很直,雙臂卻無力地垂落。


    崔寧樂垂下眼眸,覺得難受。要再度分離的感覺突然洶湧地流出來,淹沒了愉快的心情,漫到胸口,像是讓人快要窒息。


    旁人卻看不懂,一夥人歇了一會,又嘻嘻哈哈地紮到了學校附近的小餐廳聚餐。似乎真的回到了那個時候,近似無憂無慮的狂歡,更沒有近在咫尺的離別。


    甚至連向來觀察入微的陳淩都說女王殿下還是氣勢十足。


    崔寧樂看看他,逆著光時的落寞已經消失殆盡,現在則一如既往的笑得傲恣。


    總有分別的時候,眾人輪流拍著他的肩膀說你一定要回來,最後卻都在一條分叉路上分道揚鑣。


    唯有那個總是笑著的青年還走在自己身旁,夏夕的太陽已經落到了建築物的背後,曬得人不再疼痛,而是溫和。


    “我跟你去……”“回家吧,畢竟最後一天了,老爺子肯定也捨不得。”趙書言打斷他。


    崔寧樂一股怒氣,想要撕破他的堅強,可氣衝到嗓子眼,又壓了回去。換而到來的是無法言喻的哀傷。


    兩年前,總覺得自己會無法適應從雙生兒變成單身的日子,可現實卻告知自己,原來並沒有那麽難適應孤獨。如今以為自己早已習慣分別,卻沒想到恐懼隻不過是深埋在心底,一旦被發掘,那是擋也擋不住的鋪天蓋地。


    偏偏對象還是這麽一個驕傲的大方的笨蛋。


    崔寧樂點頭,決定一個人走進那條林蔭大道。


    直到拐了彎,他都沒敢往回看一眼,就怕看到那傢夥逆著光站在那裏的模樣。


    在機場送行的人總是不會少,崔寧樂心不在焉的聽著家人的叮囑以及老爺子一如既往的嚴格教育,眼神四處漂移。


    終於手機響了下。打開簡訊,他幾乎就要笑出來。


    藉口上廁所,崔寧樂來到了男廁所,一道黑影迅速將自己撈了進去。


    他低笑:“搞得跟地下工作者似的。”


    “就是地下情啊……”那雙漂亮的眼睛閃著光,“我們做吧?”


    崔寧樂一愣,隻覺得腦袋發脹:“為什麽?”拒絕了自己這麽久,卻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


    “留一個最新鮮最深刻的回憶,而且上了飛機,誰也不會發現你的痕跡。”盡管在這樣的場所,他的笑容依舊清慡得很。


    狹小的空間裏兩人貼在一起,體溫、情感、言語,都在醞釀著發生什麽。崔寧樂隻需點頭,就能在十五分鍾內完成這件大事。


    可他卻搖了頭。這回輪到他拒絕了。


    趙書言惡狠狠地瞪他。崔寧樂的額頭貼著他的額頭,低聲說:“我的殿下,你是那麽的耀眼,那麽的聖潔……”


    “滾!”這是什麽破藉口。


    “臣不願在這裏做任何玷汙您的事情。”崔寧樂直勾勾地盯著他:“趙書言,我喜歡那個無論什麽時候都是驕傲、自信的你,這裏不適合你,我絕對不會把我最喜歡的那個趙書言在這裏毀掉。絕對不會。”


    “……”趙書言的臉慢慢地紅了起來。


    崔寧樂笑得滿足:“當然,你這樣子我也喜歡,什麽樣的你我都喜歡。最喜歡的東西,要留到最好的時候才去享用。”


    “……那讓我抱著你,多抱兩分鍾。”


    “乖。我會回來的。一定。”崔寧樂反抱著他,像撫慰一個孤獨的孩子。


    崔寧樂出來的時候,離最後登機時間還剩不到二十分鍾,家人們還想再說些什麽,他卻笑著跟他們說:“我有一個很喜歡的人,等我下次回來的時候,一定告訴你們。”


    頓時鴉雀無聲。


    崔寧樂轉身就要進安檢,身後傳來崔老爺子的聲音:“她在機場吧?怎麽不叫她過來?”


    真不愧是老薑。崔寧樂扭頭回了句:“因為我才不要讓你們趁我不在的時候欺負他。”那語氣又驕傲又自豪,似乎喜歡上的,是一個多完美的人。


    不遠處,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險些笑出聲來。他轉身後,他也轉了身。


    隻要再等兩三年,一定會說出來的。一定。


    第二十三章


    能不能就在此打住這個故事?


    (捂著發腫的腦袋)……那麽就直接說結局如何?


    據說,四年以後,那倆人在某處相遇,相視,輕笑,然後,擦肩而過。


    結局貌似已經可以看出端倪。因為好多人說,太過幸福的過程,總會在結局時變質成難以接受的悲劇。就好像大部分被人銘記的故事一樣,無可奈何的結束才會讓人扼腕痛惜,然後執拗的想要挽回,最後自然一直惦記著,期盼著那萬分之一的奇蹟降落在這人的身上。


    總會有奇蹟發生,可是奇蹟發生以後,剩下那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就成了可憐蟲。


    你說他倆會不會是可憐蟲?


    (繼續捂著更腫的腦袋)……當然不是。


    他倆的故事本就平淡無奇,就這麽一輩子被人遺忘掉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雖然兩人生活不可能平淡,隻是他們也不過是地球上這幾千萬同性戀裏的一對,放在地球這個大範圍裏看,比起那些總裁明星配,王子伯爵配,黑幫警察配,他們真的算不上什麽。他們倆結婚的時候,都不過是給大公司打工的畫圖機器而已。


    那時候趙書言一邊給崔寧樂套戒指一邊埋怨這個因為賺錢賺過頭而在結婚前一天還熬夜畫圖的混蛋。而畫圖機器則一邊打著嗬欠一邊讓乖乖讓他套戒指。最後輪到他套的時候,還險些看錯眼套到了食指上。


    蘆花雞立刻跟眼鏡蛇在神父麵前吵起來,忙著給下一對新人作證的神父連哄帶騙地將兩人趕了出去。


    吵著吵著就拽過愛人kiss的趙書言大人藉口說是“怎麽的也得在上帝麵前親一下,否則來這裏結婚有什麽意義”,結果崔寧樂少爺從他領子裏掏出一塊玉觀音,斜蔑他一眼:“你信上帝?”


    “因為隻有上帝家的人才支持同性戀結婚嘛。”他笑得無賴。


    崔寧樂不再說什麽,想起這兩年來的抗爭,也覺得不管是觀音耶穌還是阿拉真主,隻要能提供一個場地,讓這個人名正言順的成為自己的人,他都願意虔誠地朝“他”下跪。


    趙書言對他而言,就是這麽個再華麗的辭藻也無法言說的存在。


    ……結完婚這個故事該結束了吧?


    (捂著跟佛祖一樣腫的腦袋)……好吧,話說,兩年前崔寧樂沒有回來。


    出國第四年,崔寧樂說好在六月的某天回國度假,已經在一家建築設計院工作的趙書言死命地把自己的工作提前幹完了,又厚著臉皮把一些事情往後推了,結果接到一封“我還不能回來”的email,你說他是什麽感覺?


    趙書言大人默默地手提電腦關上,從衣櫃裏抽了兩三件衣服,一邊打電話一邊收拾好行李。等回信發出不到二十小時,趙大人已經踩在了美利堅的水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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