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那些女生們。


    崔寧樂不敢看他的笑容,胸腔裏,有個東西跳得很厲害,像是不小心就會撞破那層薄薄的皮肉,跳到他的麵前。給他打沐浴露的時候,手滑過趙書言的肌肉,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看起來很宅的傢夥,其實肌肉非常結實。


    隻不過崔寧樂並沒有心猿意馬,仔細的給他洗幹淨身子,包括一般男生會覺得很尷尬的敏感部位,再讓病得迷迷糊糊的傢夥換上幹淨的睡衣,扛著他的胳膊,就將他扶到了床上。


    靠著床坐下,微微側頭看著那個睡死過去的少年,崔寧樂忍不住伸手去給他擦去額上微微滲出的汗水。


    胸腔裏的跳動聲越來越大,大得有些遮掩不住。


    趙書言中途又被拉起來,灌了一大杯的感冒沖劑,又塞了幾顆藥性不會太猛地感冒藥,睡意被打斷的少年口齒不清地問“幾點了”,崔寧樂將被子蓋到他的鼻子下方,淡然地回答“睡你的”,於是他就安穩的睡死了過去。


    如果不是因為水喝多了,憋尿憋得慌,趙書言也不想從戰得高興的遊戲美夢中醒來。如果不是中途醒來,他也不會知道那個嘴巴總是很刻薄的傢夥,到底是如何用心的在照顧著自己。


    桌上放著一杯還在冒著煙的水,旁邊是幾顆已經分好的藥丸和一包顯然是剛從醫院拿回來的中成藥。抱著電腦坐在另一張床上的人,腦袋斜靠著枕頭,半躺著就睡了過去。閃亮的電腦屏幕照著他那張略顯疲倦的臉,昏昏暗暗的,似乎照出了那張臉下,從來不願被他人輕易看清的溫柔模樣。


    趙書言看看牆上的時鍾,已經是夜裏十二點。


    下午回來時大概是四點。也不知道他吃飯沒有。


    趙書言撐起身子,正想去給他關上電腦,放在崔寧樂身旁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似乎被設了定時鬧鍾。


    床上的人被驚醒,睜開眼,卻看到趙書言身子半探出床的模樣,連忙放下電腦走過來,問道:“怎麽了?”


    “沒,沒什麽。”趙書言愣愣的回答,竟忘了自己剛才的目的。看崔寧樂一臉疑惑的表情,又“哦”了一聲,連忙從床上起來,“上廁所!”


    崔寧樂這才鬆了口氣。


    趙書言進浴室之前,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崔寧樂揉揉睡得惺忪的眼,打了個嗬欠。


    解決完生理問題,在馬桶上幹蹲了一會,他走到洗漱台旁,盯著鏡中那張過於精緻的臉蛋,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然後一臉清慡的走出浴室,問那個還在繼續打電腦的少年:“你吃飯了麽?”


    “沒有……啊,吃了。”


    騙人。“走,我餓了,陪我去吃吧。我不怎麽難受了。”


    “是嗎?那你等等。……你多穿些衣服。”


    “恩。”他盯著那個忙碌的背影,想笑,卻發現自己竟笑不出來。


    心裏麵好像有些奇怪的東西,隱隱作祟,卻又被其他東西死命的壓著,堵著,就是不讓他冒出來。


    吃飯的時候,崔寧樂依舊像平時一樣,偶爾吐一下槽,偶爾說一下真理,似乎,什麽都沒有改變。


    趙書言想到今天下午,烏青色的天空下,自己看似不經意地對那傢夥坦誠一切。


    那傢夥始終聽著,像是個最默契的聽眾。在這個時候,他從不去嘲笑自己,哪怕是這些事情本身就很幼稚。


    崔寧樂,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


    趙書言的感冒好得不快。甚至在第二天迅速就惡化了下去。


    崔寧樂甚至懷疑是不是因為硬殼掉光了,裏麵那隻小雞對任何東西都沒有抵抗力,包括病毒。可趙書言一邊咳嗽一邊笑著說,要麽不病,要病就病得徹底,把全身的防疫線都鍛鍊一遍,下回要攻破他的防疫線,就沒那麽容易了。


    崔寧樂拿過他的體溫計,不理睬他的謬論。


    早知道會病成這副模樣,他是絕對不會拉他去淋雨的。有些心疼,有些內疚,隱隱的,竟也有些高興。任由自己擺布的趙書言,是很少出現的。


    躺在床上,裹著厚厚棉被的少年盯著他皺起的眉頭,安慰道:不關你的事。


    沒把他的話聽進去的崔寧樂盯著體溫計的顯示,眉頭緊得可以夾死蚊子:該死,竟然升到了三十八度五。


    “書言,現在能起來麽?”他俯下身子,盯著那張微微發紅的臉蛋。


    窩成一團的傢夥點點頭,就要起身,卻被崔寧樂壓了回去:“等等,先穿上衣服。”說著,就給他拿了一件厚外套。


    “寧樂好像我奶奶……”趙書言迷迷糊糊的穿上衣服,笑著說。


    正在忙碌的少年身子一僵。


    “我媽沒這麽照顧過我,當然隻能比喻你是我奶奶了。”趙書言解釋。


    “少廢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臉紅,為什麽又有些惱怒的崔寧樂將他扶起來,“我們去醫院打個點滴,這樣好得快。”


    “好……”乖得不像話的女王殿下穿戴整齊,下了床,倚著崔寧樂往門外走去。


    “寧樂……”


    “嗯?”


    “你好像跟我差不多高了。”


    “嗯。”


    “天天喝牛奶果然有效嘛。”


    “你沒喝不也長這麽高麽?”崔寧樂淡淡反駁他。


    “我這兩年都沒怎麽長,是不是也該喝些牛奶?”


    “然後長姚明那樣?”


    “……我討厭你。”


    “謝謝。”真想把這傢夥給摔地上去。


    “奇怪。我怎麽捨得討厭你呢?”


    “……”幸好靠著自己的傢夥沒有看向自己,否則,這燙紅的臉該怎麽解釋。“你長那麽高幹嘛?”連忙扯開話題。


    “這樣……就沒有人敢看不起我,沒有人敢欺負寧樂你了。”


    “跟我有什麽關係?長高了不是你自己的事?”不像燒壞腦子,更像喝醉了酒。


    “……”趙書言晃蕩著走了兩步,崔寧樂以為他打算扯開話題的時候,那傢夥竟然真的回答了:“因為要是我不管你,你也會像我一樣一個人硬撐著處理所有事情吧?”


    崔寧樂猛地轉頭,卻對上趙書言笑嘻嘻的臉。“我……沒有硬撐。”他幹澀的回答。


    “到底是誰讓你不去依賴任何人的呢?”趙書言把腦袋靠著他的肩膀,喃喃低語。


    到底是誰呢?崔寧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想起從小聽到大的訓話:堅強,不許哭,因為你是男孩子。


    他的堅強跟趙書言的不一樣。不一樣。


    崔寧樂沒有回答,兩人就一直沉默著到了校醫院,醫生二話不說開了兩瓶藥水讓他們去一旁的輸液室打點滴。


    “暈針嗎?”護士姐姐對他很溫柔。那是當然,要擺這麽一個美少年在眼前,任何人少女都會變得溫婉體貼。


    趙書言搖搖頭,抬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崔寧樂,想說“你先回去吧”,對方卻先他一步拉了張椅子坐在旁邊,靜靜地盯著不停地滴落的藥水。


    輸液室裏很安靜,隻有倆護士跟一個老奶奶,都在看著電視上的台灣肥皂劇。電視上正在演著女主角梨花帶淚的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愛你,為什麽啊,你告訴我為什麽……”


    趙書言噗嗤一下就笑了出來,好不容易才壓下笑聲,他把腦袋擱在崔寧樂的胳膊上,模仿女主角的語氣,低聲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愛你……為什麽啊,告訴我?”


    “旁邊左拐是神經科,可以去那邊看看,興許對你有幫助。”崔寧樂麵不改色。


    “嘖,討厭,人家是健康美麗陽光的妙齡少女!”沒紮針的手“嬌羞地”推了下對方。


    “等等,我先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待會你再說一次吧。”


    “……我們聽歌好不好?”發覺不妙的人連忙轉移話題。


    瞥他一眼,崔寧樂從口袋裏掏出mp3,一個塞在他耳朵裏,另一個塞在自己耳朵裏。


    趙書言的腦袋紮進他的懷裏,聽著跟電視上的哭嚎截然不同的悠揚音樂,睡意漸濃。崔寧樂一動不動,直到點滴打完他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完全酸麻。


    那張睡得香甜的臉,確實漂亮得讓人嫉妒。隻是到底是什麽讓自己如此盡心盡力的照顧一個人?崔寧樂心頭一動。


    盯著那傢夥長長的睫毛,幹淨的臉蛋,腦袋忍不住往下靠了靠。


    電視上的女主角繼續梨花帶淚:“我不信!你居然說愛我!為什麽,為什麽!你曾經這麽對我,叫我怎麽相信你……我不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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