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翊被殊玉按著坐在鏡子前,臉上有幾分尷尬。


    “師尊,我就是去當個仙首而已,至於這樣……嗎?”


    殊玉認真地將桑翊的頭發束好,然後在一堆發冠裏挑選了好久,最後拿著一個烏木發冠,為桑翊戴好。


    “這是大事,我養大的徒弟要當仙首了,做師尊的,自然要上心。”


    桑翊站起身來,伸開手臂轉了一圈,感覺身上的衣袍極其沉重。


    “師尊,我從來沒穿過這樣的衣服”,他將拖在地上長長的衣擺拽了一把,“這根本就不方便!”


    殊玉搖頭,“人到了一定的位置,就不一定非要總是帶著武器,穿著便裝了。如今成了仙首,普通小事用不著你出手,說得俗氣一點,這種衣服,也可以幫你在某種程度上樹立威望。”


    桑翊明白了殊玉的意思,嘴唇動了動,還是說出了那句話,“可是我還是習慣在淩霄峰的日子,若是讓我選,我還是選擇以前的生活。”


    以前的生活……


    曾經桑翊拜入淩霄峰的時候,自己是滿心的仇恨,從來都沒有想過,有那麽一天,那種平淡的日子也會令人懷念。


    殊玉道:“還是小孩子心態,人總是要長大的,你現在在修真界到了一呼百應的地步,當上仙首,可以說眾望所歸。你的路還很長,為師,又不可能真的陪你一輩子。”


    若是少年桑翊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情緒激烈。


    可是現在,桑翊身上穿著繁複的錦袍,頭上帶著頗有分量的發冠,每走一步,都會覺得重量加身,連思緒,都像是被加上了籌碼一樣。


    雖然萬般不願,可是桑翊不得不承認,殊玉是獨立的,是自主的,更是自由的。


    如果殊玉不想陪在他身邊,他也無可奈何,還隻能笑著附和殊玉。


    “掌門”,外麵有弟子敲門,“儀式準備得差不多了。”


    殊玉點點頭,看著桑翊,道:“徒弟,恭喜你!”


    桑翊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


    這一日,各大宗派齊聚昆侖仙門。


    桑翊一站在台上,台下的議論便停了下來。


    真是玉樹臨風,氣質非凡。


    年輕的掌門身形高大,一身華服在身,不顯得臃腫,也不顯得邋遢,而是襯得桑翊更加挺拔若鬆,氣宇軒昂。


    多年的世間曆練,已經讓桑翊沉澱出了某種生人勿近的氣場,他往台下一看,倒帶了幾分君臨天下的氣勢。


    殊玉作為桑翊的師尊,被安排坐在台上,桑翊對著天地說完仙首繼任的誓言後,便端了一杯茶,跪在了殊玉麵前。


    “師尊,徒兒能有今日,都是師尊的功勞。”


    殊玉也不多讓,接過茶杯,淺淺飲下一口。


    茶是熱的,卻有幾分苦澀。


    殊玉想,這或許,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修真界已經安定下來,桑翊也順利做了仙首,既然自己的血誓已經不能更改,那麽剩下的日子,她就去魔族找蘇杳,與她同歸於盡。


    殊玉有自信利用自己的化神修為,完全可以除掉蘇杳。


    將一切苦果的源頭結束,把安寧還給這個位麵,說起來,也算是桑翊和念種賭贏了。


    台下人們紛紛喝彩起來,表示對桑翊的支持。


    桑翊看著人們的笑臉,下意識回頭,對上了殊玉若有所思的眸子。


    “師尊”,他想:“我其實,並沒有那麽想當仙首的,你說要我強大,我便刻苦修煉;你說要我殺敵,我便攪弄風雲;你說想讓我當仙首,我便接下這個位置,你,開不開心呢?”


    其實,殊玉是不開心的。


    桑翊能看出來,殊玉的笑裏,摻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


    殊玉真正開心的時候,反而不會笑,那時候,她整個人都會表現得很輕鬆,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桑翊不知道怎麽樣才會讓殊玉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也不知道,自己當上仙首之後,會不會與殊玉漸行漸遠。


    他仿佛得到了全世界,又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這一方天地裏,各人懷著各人的心情,皆不相通。


    天上烏雲密布,似乎有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殊玉沒來由地覺得心慌,修煉這麽多年,這莫名的心慌令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直到,她看到了帶領魔族前來的蘇杳。


    蘇杳身邊站著魔族的少主顏無鋒,殊玉前世與他打過一架,一眼便將其認了出來。


    是什麽大事,會讓蘇杳把這個沉迷修煉的瘋子請出來?


    其實,在對上蘇杳那雙帶著壞笑的眸子時,殊玉便已經察覺到,自己或許,失算了。


    下一刻,殊玉渾身的血液仿佛倒流,四肢開始不聽使喚。


    她的意識清醒,卻清醒地看著自己,變成了一具沒有自主力量的傀儡。


    是什麽時候?


    是什麽藥物?


    殊玉被無形的力量強迫著站了起來,對著毫不設防的桑翊,揮出一掌。


    血霧四濺,桑翊倒在地上,眼睛裏滿是不可思議。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出搞得摸不著頭腦,蘇杳見桑翊倒地,立刻瞬移到了台上。


    她對著桑翊單膝下跪,道:“魔尊,我們終於找到你了!”


    殊玉的頭上像是在寒冬臘月被澆了一桶冷水,她的腦袋裏不斷出現尖銳的耳鳴聲,整個人在蘇杳的控製下,動彈不得。


    蘇杳說完,站起身來,擋在受傷的桑翊麵前,道:“殊玉,你這卑鄙小人,竟在這樣的場合算計我們魔尊,魔族不會放過你!”


    她從袖子裏抖出一幅畫像,展現在所有人麵前。


    殊玉和桑翊都認出了畫上的人——


    軒轅厲。


    桑翊和軒轅厲長得多像,殊玉是知道的。


    “這是我們的前任魔尊,因他離奇失蹤,所以魔族由我暫時代管”,蘇杳哼了一聲,“沒想到,我們魔尊的後人,竟被殊玉處心積慮地養大,還扶持他當了你們狗屁正道的仙首!”


    蘇杳說這話的時候,手裏握著“試心石”,這“試心石”是修真界法寶,手中持試心石者根本無法說謊,所以,蘇杳剛才所說,全部是真。


    這就很微妙了。


    蘇杳露出了一個勝券在握的笑容。


    殊玉的雙唇開始不自覺地顫抖。


    她被蘇杳控製,要說出一句話。


    殊玉知道肯定不會是什麽好話,於是用力咬緊牙關,咬住雙唇,甚至咬出了血來。


    蘇杳在她昏迷的時候,想盡辦法,給她用上了某種控製。


    她從一開始根本就不想限製殊玉的自由,任殊玉逃脫,都是她的算計,她最終的目的,原來在這一刻!


    殊玉的下巴都掙紮到了脫臼,最後還是抵擋不住,說出了那句話——


    “我從不知道……桑翊是魔族……之子,既然如此,我……當親手誅殺他,大義……滅親!”


    說罷,她被控製著,揮開蘇杳,使出化神境所有修為,一掌拍向了桑翊的天靈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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