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峰。


    殊玉布下一個繁複的陣法,正立於陣中央,念念有詞。


    這處荒山之上,沒有任何人來打擾,殊玉以強大的結界罩住整座山峰,防止任何一絲小天劫之力傾瀉於外。


    待到四麵八方陣內靈波穩定,殊玉勾起嘴角,並起劍指,釋放出小天劫之力。


    整個陣法瞬間如同活過來一般,將小天劫之力放大到了幾十倍,直衝殊玉手中的利劍而去。


    劍歡和文庭看著白光迫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


    小天劫之力已經被殊玉煉化,所以對她本人造不成任何傷害,倒是她手中的劍,開始發出嗡嗡劍鳴。


    不隻是怕的,還是因為即將要對上小天劫的激動。


    “啊啊啊啊啊啊!”


    劍歡與文庭發出呐喊,卻被小天劫霸道的力量衝散了聲音。


    霎那間,彩霞峰在結界裏被蛛網似的雷電包裹,發出了令人目眩的白光。


    然而結界外麵,其餘三十二峰,根本察覺不到這般驚天動地的動靜。


    殊玉長發於風中狂舞,眼眸裏閃動著對強大的渴望,她將周身不斷轟過來的雷電當成練習的活靶子,不停地用劍去對抗。


    挑、刺、斬、戳……


    這樣輕盈的劍法對上天劫,竟也產生了一種毫不違和的美感。


    殊玉就像是暴風雨裏的一隻白色蝴蝶,看上去脆弱極了。


    但是隻有劍歡和文庭知道,這位執劍之人,是這乾坤之間,無畏天地的第一人。


    劍身上受到的力道一股比一股強橫,劍鳴卻越來越明顯,在這樣的淬煉中,這把絕世之劍真的發揮出了自己絕無僅有的殺伐之氣,戰了個酣暢淋漓。


    “痛快!”


    劍歡感覺自己都有了無窮的力量,在小天劫裏獲得了新生。


    殊玉笑道:“那便再受一擊!”


    劍歡哈哈一笑,“仙尊,來吧!”


    萬鈞雷霆轟隆作響,將彩霞峰幾乎炸得底朝天,一人一劍於力量的風暴裏不斷磨合,終於到了人劍合一的境界。


    若是何明輝還存活於世,看見自己的彩霞峰成了殊玉練手的場地,被糟踐成這副模樣,怕是要氣得厥過去了。


    終於,雷霆漸消,歸於沉寂。


    殊玉感覺滿身疲憊,心情卻前所未有的好,便不再站著,直接席地而坐。


    結界散開,山崖之上清風拂來,眼前是開闊的視野,一輪明月高懸,照在殊玉和她手邊的劍上。


    劍身凜冽,殺氣未斂,還在微微震顫。


    劍歡好生開心,卻發現語言都表達不出內心的激動,便也陪著殊玉,默默看著那輪皎潔。


    忽地,劍歡發出了詫異的疑問——


    “老頭,你哭什麽?”


    殊玉也是一愣,她自然感覺不到文庭的悲歡,但是劍歡和文庭共居劍中,自然是息息相關。


    她問道:“文長老,你怎麽了?”


    文庭聲音有些尷尬,但是自己抑製不住自己的心情,便帶著哭腔道:“嗚嗚,還不是因為給激動的……”


    殊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劍歡愣了半晌,發出了“哈哈哈哈哈哈”的一陣嘲笑。


    清輝遍地,蒼山緘默,殊玉被一片喜悅包圍,忽然很想喝酒。


    她記得以前在青槐鎮喝了家客棧的酒,覺得味道不錯,似乎買了些放在了空間裏,這麽一想,她便在空間裏一探,果然摸出了一壇陳年佳釀。


    殊玉拍開泥封,仰頭飲下一口,隻覺喉嚨裏火燒一樣,卻恁的痛快。


    不出片刻,半壇酒已經下肚。


    殊玉興致所至,並未用靈力消去酒意,忽然心血來潮,將劍橫於胸前,對著劍身倒了一口酒。


    “來,喝!”


    清澈的酒水澆在劍上,沿著劍身滑落,在月色下透亮晶瑩。


    殊玉心血來潮,想起自己初學劍法的時候,有一段用來強身健體的劍舞。


    酒壇被摔到一邊,殊玉踉蹌站起,如同輕盈的落葉,混著酒醉,開始在山風之中舞劍。


    桑翊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那道纖瘦的身影,在夜裏與劍共舞。


    他從未見過殊玉這般模樣。


    平時的師尊總是懷著心事,被困在爾虞我詐之中,冷靜地走一步算十步,幾乎沒有開懷地笑過。


    可是此刻,她似乎不再背負萬千煩擾,隻是單純地以清風明月為伴,暢快逍遙。


    桑翊便這樣站在原地,看著這個心上的人。


    他的脊椎處一陣痛過一陣,可是他的視線卻粘連在殊玉身上,一刻也不曾錯開。


    “忘憂酒,何須有,明月沉沉劍在手。浮生夢,如爛柯,懸河滔滔,借我一瓢,落,落,落!”


    殊玉笑著隨口吟出幾句,劍尖一挑,將地上酒壇子拋入左手。


    “輪回恨,因果哀,亂把心事當紙裁。光陰痕,今不在,乾坤浩浩,不若舉觴,來,來,來!”


    說罷,她對著酒壇,又猛喝了幾口。


    桑翊這才發現,殊玉是醉得不輕了。


    他三兩步跑了上去,道:“師尊!”


    殊玉酒意正酣,被這麽一打擾,皺眉嫌棄道:“閉嘴,別吵!”


    桑翊忍俊不禁,看著殊玉雙頰泛著紅,眼神裏還帶著幾分委屈。


    他不由聲音帶了幾分哄騙,“好好好,我不吵,可是,該回淩霄峰了呀。”


    “淩霄峰?”殊玉聽到這個地方,忽然恨恨道:“我不回,師尊和師叔都被它害了,我不喜歡它!”


    桑翊聽得一頭霧水,什麽師尊師叔的害不害的,便苦笑道:“師尊,別鬧了。”


    殊玉卻後退一步,坐在地上,沉默起來。


    桑翊沒想到殊玉還會這樣耍賴,便也蹲下身,去看殊玉。


    殊玉因方才的舞劍氣息有些不穩,呼吸聲不是很均勻。


    桑翊道:“師尊,回去吧。”


    殊玉將頭埋在雙膝裏,道:“別吵,我要睡覺。”


    說罷,她真的放緩了呼吸,開始準備睡過去。


    桑翊被她這番舉動搞得有點哭笑不得。


    但是他很清醒,他不可能真的放殊玉坐在彩霞峰山頭睡一夜。


    明早師尊酒醒了,該有多尷尬……


    於是,桑翊試探地伸出手。


    殊玉並沒有動靜。


    他大起膽子,打算拉殊玉起來。


    殊玉還是沒有動靜。


    桑翊忽然不想隻是攙扶起殊玉了。


    她醉了,桑翊想。


    要讓師尊喝醉,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的眸色漸漸深沉,忽然一彎腰,將殊玉打橫抱了起來。


    酒勁上頭,殊玉睡得很死,毫無所覺。


    她的頭就那樣靜靜靠在桑翊的胸膛,整個人在自己徒弟的臂彎裏穩穩當當。


    劍歡和文庭都察覺到了這一點,但是他們都心有靈犀似的,沒有開口。


    劍自動收回殊玉的空間,表示自己什麽都沒有看見。


    桑翊抱著殊玉,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山路上靜悄悄的,兩個人的影子重合在一起,仿佛親密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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