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殊玉也看著眼前的少年。


    小孩的臉還沒有長開,一臉幼態,但是已經隱隱有了上一世成年桑翊俊逸且風華無雙的輪廓,眉眼之間雖還沒有染上那份天之驕子獨有的淩厲,但是,還是這樣的,令人厭惡。


    殊玉臉上神色毫無破綻。


    眼前的女子肌膚如雪,眉目如畫,雙眸之中帶著關切。


    她伸出一隻手,纖細的手臂上一串銀鈴叮叮當當,對自己道:“你怎麽樣?能起來嗎?”


    桑翊猛地後縮,他隻覺得此刻的自己一身的泥土和狼血,髒極了,根本不配靠近這位如同謫仙般的救命恩人。


    “你怎麽了?”女子似乎因為他的舉動有幾分詫異。


    桑翊立刻爬跪起來,道:“恩人我沒有其他意思。我身上滿是泥和血,髒。”


    殊玉心道:“是啊,你的確挺髒的。你前世那算計人的心,最髒。”


    但她麵上依舊帶著幾分關切,主動上前一步,去攙扶跪在地上的桑翊。桑翊不敢再動,怕傷了恩人的心,殊玉靠近時,他鼻尖縈繞上一絲淡淡的花香。


    不像村裏富人家的妻妾們身上的濃香,膩得人皺眉。這幽香帶著冷冽,能讓人想起井水裏倒映的月亮。


    桑翊一時忘了心跳。


    他被攙扶站了起來,殊玉純白的衣袖立刻被髒汙的狼血染紅,桑翊心中滿是愧疚,不知如何是好。


    殊玉攙他起來後,又轉頭去看昏迷的許挽鈴。


    桑翊也隨著看過去,許挽鈴早已鬢發淩亂,躺在那裏,臉都哭花了。對比之下,麵前的白衣女子從容淡定,更多了幾分端莊與神性。


    是的,神性,她就像是不可親近的神。


    桑翊想看殊玉,卻又不敢直直看過去,他無法解釋自己心中的矛盾。


    他站在殊玉身邊,盯著殊玉的袖口隨風晃動,又抬頭看了眼殊玉,不知道該說什麽。


    可是他這一看,發現美得不可方物的神微微蹙眉,聽她道:“這個小姑娘受了驚嚇,本來就氣血不足,以後可能會有驚厥之症,免不了多病體弱。”


    桑翊開口,嗓音有些沙啞,“恩人可知有什麽辦法能治好她嗎?”


    許挽鈴畢竟與自己一起長大,桑翊不忍心看自己的同伴後半輩子被病痛折磨,眼前這位女子一看就不是尋常人,若是能問到一些方法,讓許挽鈴少受點苦總是好的。


    殊玉思忖片刻,道:“也不是沒有辦法,需要每半年一次用靈芝養著,其他藥材都無法代替。”


    靈芝,還要每半年就要一顆......


    桑翊垂下眼,那是價值連城之物,肯定買不起,除非去摘。


    可是,靈芝多生在陡峭懸崖,想要的話,必須要付出極大的代價,這可是個稀罕物,不是滿地種的大白菜,隨便就能摘一朵。


    許挽鈴家中就剩一個病怏怏的奶奶,根本不可能去幫許挽鈴采靈芝,那麽為了治好她,也隻有自己去做這件事。


    桑翊神色猶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為許挽鈴付出至此。


    殊玉冷眼旁觀,看來眼下的桑翊還沒有對許挽鈴情根深種,若是前世,他一定會為了許挽鈴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可現在嘛......


    殊玉眯了眯眼,前世收徒是今日的三年後,桑翊與許挽鈴因為村子遭了洪水,來昆侖仙門拜師。


    那時候測驗靈根前,兩個凡人站在人堆裏,根本不被重視,她見二人可憐,還略微注意了下這兩個孩子。


    後來測驗靈根,她見桑翊根骨尚可,收其為徒,當時桑翊被收下,立刻求自己也收下許挽鈴,但是她看許挽鈴毫無根骨,被峰主們冷落也毫不在意,隻是一眼不眨地盯著桑翊,便猜到了許挽鈴或許無心仙途。


    或許給些銀兩放她下山,去過平凡人的生活對許挽鈴來說更加適合。


    畢竟沒有足夠的決心而踏上修仙之路,是會比常人更加痛苦的。


    殊玉從來不會委婉地解釋自己的行為,便直接沒有同意。她拒絕後,桑翊也曾跪在她麵前苦求,本來殊玉有所觸動,但是,她看到了一幕。


    被拒絕的許挽鈴知道自己不能再和桑翊朝夕相處,敢怒卻不敢對殊玉有半點不敬,心裏憤恨無法發泄,狠狠踩死了腳邊一隻螞蟻。


    殊玉立刻沒有了同情心,皺眉再次拒絕,顯得無情至極,桑翊不知緣由,隻是滿臉失望。


    殊玉想:或許她與桑翊之間的齟齬,便是從那時開始的。


    後來許挽鈴被一個性情暴虐的峰主收為灑掃弟子,經常不給飯吃,還被眾多同門弟子欺負,許挽鈴便認為這一切都是因為殊玉的冷漠造成,怪上了殊玉。


    桑翊經常和許挽鈴在一起,能不也怨恨上自己嗎......


    殊玉笑了笑,或許三年後桑翊與許挽鈴情比金堅,可現在看來,二人還沒有培養出多少“可貴”的情感。


    殊玉道:“靈芝難得,我還想到一個省事的辦法。”


    桑翊眼中亮了亮,“請恩人賜教!”


    殊玉道:“你們區區凡體,要曆經千辛萬苦尋找靈芝,這太難了,我不忍心。我是一個修士,體質早已不是凡人那般虛弱,隻要我割開皮肉,放出我一些精血,喂給她,她馬上就能好。”


    “不行!”桑翊幾乎是立刻否決,又覺得自己語氣太急,道:“恩人已經救了我們一命,不必再自傷!”


    殊玉像是無所謂般,拔下發簪就要劃破胳膊。


    桑翊立刻去奪發簪,他覺得不應該讓救命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付出,可是他還沒碰上殊玉的衣袖,便被施了定身術,渾身動彈不得。


    殊玉語氣依舊溫柔,不在意道:“一些精血而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位小姑娘如果能好起來,就再好不過了。”


    很快,那截清瘦的手腕處被劃開一條紅痕,鮮紅的血液滲出,桑翊有些不忍心看,眼眸裏竟出現了幾分委屈。


    殊玉並沒有去注意桑翊,而是將血喂進許挽鈴嘴裏,像是因為救了人而釋然,一邊撕下裙邊包紮,一邊道:“還請你不要告訴她此事。”


    桑翊還被定在原地,眼眶有些泛紅,“為什麽?”


    血順著許挽鈴的唇流入她的咽喉,殊玉唇色變得蒼白。


    殊玉沒看桑翊,“因為她知道了,心裏肯定會因為欠了人情而歉疚,我救她本來也沒有多少損失,何苦要她難受呢?”


    桑翊一時無話。


    原來這世上,還有這般為人著想,不求回報的人。


    這位神仙一樣的女子,在自己最最無助的生死關頭從天而降,救下自己,卻不求一絲回饋。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殊玉眼底卻如藏著暗流一般,看著許挽鈴無意識吞咽著喂進去的血。


    吞下去吧,怕是你一輩子都承受不住這代價......


    桑翊看著殊玉用潔白裙邊包紮的傷口處又滲出鮮血,沒來由更加慚愧自責。他垂下頭,被解除了定身術,卻依舊不言不語。


    殊玉戳戳他的頭頂,問:“我救了你的好朋友,為什麽不高興?”


    花香縈繞在身邊,桑翊悶悶道:“我受恩於仙人,卻無法幫助仙人一點一滴,看你白白受傷,覺得自己無用。”


    殊玉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眸色黯淡,聲音溫和,“那你就變強啊。昆侖仙門三年後招收弟子,你可以來試一試。”


    桑翊一聽,滿懷希望地抬頭,“昆侖仙門會收下我這樣的普通人嗎?恩人是昆侖仙門的人?”


    殊玉點頭。


    桑翊欣喜若狂,這與他的夢想不謀而合,原本以為自己的身份隻能入一個小門派,沒想到,今日竟然有了這般機遇。


    “我一定來,我會好好努力,變得強大,報答您的恩情!”桑翊說罷跪坐起來,恭恭敬敬對著殊玉,叩了三個頭。


    殊玉神情淡淡,報答?可不是嗎?那便好好報答。


    溫情的戲碼今日也演夠了,殊玉懶得再麵對這兩張臉,道:“小姑娘估計要醒了,我該離開了。”


    桑翊有些想要挽留,可是他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理由。


    殊玉搖身一晃就不見了身影,徒留清淡花香散於原地,風一吹,便淡了。


    桑翊看著空中有幾分失落,許挽鈴恰好清醒過來,他卻沒有發現。


    昆侖仙門嗎?他一定會去,這樣的承諾,他拚了命也會守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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