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眼前浮起無家可歸親人離世的慘狀,不由得皆是搖頭嘆息。便有人問道:“既是這般,黃老爺子和喜竹丫頭怎麽回來的呀?”


    “自然是跟著商隊——”


    “若房子都燒了,哪裏來的商隊——”


    “這……”黃老爺子語塞,不知為何神情卻有些不自然,喜竹搶道:“那是因為有仙女姐姐——”


    “喜竹!”黃老爺子責備地嗔道。掌櫃的卻好奇地湊過來:“仙女姐姐?黃老爺子你也忒不慡快,大家都等著你說,你卻賣起了關子。”


    “不是老朽不說,而是實在不能。”老人嘆道,“那姑娘臨走前,囑咐老鄉們,一定不能將她做的事說出去。”


    他這樣一說,卻更引起了大夥的興趣。便這樣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黃老爺子終於抵不過眾人的央求,喝了一口茶水。


    “我本和喜竹躲在地窖中,外麵慘呼無數,卻不知何時變得寂靜起來,我將喜竹藏好,爬出地窖想看個究竟,便看到一個女神仙站在街道中央,那些山賊都被料理了,捆得結結實實,房子雖燒毀了,但老鄉們卻隻受了些小傷,多虧那女神仙及時相救。”


    “哦,原來是個女俠。”有人插言道,“如何說她是女神仙——"


    “自然是神仙!”黃老爺子激動起來,“老朽雖眼神不濟,看不清她麵容如何,卻是眼睜睜看著她變出河水,將旱地澆了個通透!這……這不是神仙是什麽?!”


    眾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彼此對望。


    “這世上……真的有神仙?”


    “黃老爺子,別是你老眼昏花,或是想編個故事拿我們消遣的。”


    黃老爺子生性倔強,聽到有人說他編排,登時便要發作,不想喜竹卻揚聲怒道:“爺爺才沒編故事,我也看到的!那,那仙女姐姐一身灰衣,頭髮烏黑,美得像天仙一般!”


    “璞!”


    角落裏一個人忽地噴出一口茶水,眾人回頭望去,卻見那人漲紅了臉,一身紅衣,額前碎發將眼睛遮得嚴實,卻不想他此時抬頭,眼眸竟是妖異的淺色。


    這般怪異的人,多半便是來自西域,誰也不敢招惹,便都回過頭去,相繼笑起喜竹來。仙女姐姐不像天仙,難道還像鬼怪嗎?喜竹也有些不好意思。她這話雖幼稚,卻是孩子特有的天真誠摯,以至於眾人反而有幾分信了。


    茶館又熱鬧起來,黃老爺子趁興又說了幾個女俠的故事,卻都是道聽途說來的了,不知為何,這些女俠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便是一身灰衣。


    難道這是江湖的新時尚?


    角落裏的紅衣男子憋笑憋得快要暈去,惹來一陣竊竊私語。他沒有理會,隻是不停地喝著茶水,似乎想要將那大笑的衝動壓下去一般。


    幹癟蘑菇,仙女姐姐?


    噗……


    這傢夥,又在路上多管閑事!


    與此同時,在很遠很遠的另一邊。


    一家蹩腳的客棧二樓,突然響起一個洪亮的噴嚏聲,驚起院子裏無數飛鳥。


    床上的女子迷迷糊糊揉眼,摸了摸滾圓的肚子,似乎還沉浸在昨晚那頓美餐中不能自拔。那個鎮子的老鄉們真熱情啊,不過幾個山賊而已,就做那麽多雞鴨魚肉,早知道就多待幾天也好。她咂咂嘴,抻了一個長長的懶腰。


    因為身體過於扭曲,她褻衣領口大開,一顆碧藍色的珠子突然從脖頸間的繡囊裏滾落,那女子霎時驚得魂飛天外,一把伸出手將其抓住,自己卻也向床下跌去。


    咚!


    一聲悶響,古小蘑疼得齜牙咧嘴,顧不得去揉受苦的屁股,連忙將那碧藍色的珠子握在手中,仔細擦了擦,直到它又散出了柔和的藍光,這才鬆了口氣。


    這顆引水明珠可是瑤池仙子綾羅姐姐送她的寶貝,前幾日全靠它解了小鎮的旱災,若是摔壞那可大大的不妙。


    古小蘑又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呆坐半晌,突然想起自己今天的任務,急忙掀開窗子,外麵日頭正大,剛好過了晌午。


    死了!


    古小蘑嘴角抽搐起來,蒼白的臉霎時變得僵硬。


    無精打采的店小二走上二樓,停在了拐彎第一個房前,伸出手想要敲門。


    驀地,房門忽然被拉開,一個灰色的影子竄出,險些將他的鼻子撞扁。店小二驚慌地抬頭,麵前的灰衣女子衣帶還沒繫上,頭髮亂蓬蓬的也未打理,身後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和一柄古樸的劍。劍柄已經看不出顏色,劍身卻用髒兮兮的布條纏得緊緊的。這樣一副打扮絕對與有錢人沒有半點幹係,店小二一看賞錢是絕無希望了,還平白被撞了鼻子,表情便不耐了起來。


    “你上來便好!”古小蘑上來揪住他的衣領,陰惻惻地道:“昨日沒找我的房錢呢,快快,我趕時間!”


    店小二一怔,嘟囔道:“幾個銅板也要……”


    拿了那幾個銅板,古小蘑風風火火地衝出客棧,在大街上疾奔起來。


    她顧不得吃飯,便在街邊買了兩個包子,邊跑邊吃,途中路過一個賣小玩意兒的攤鋪,抓起一個不甚精緻的撥浪鼓,丟給老闆那幾個銅板就算了事。


    啊,怎會睡到中午!古小蘑淚奔,這下縈縈還不氣死?


    她一路奔到鎮子盡頭,鬼鬼祟祟地望了望左右,見四下無人,便偷偷念了個訣騰雲而起,迅速向天衍山飛去。


    這一路她想好了無數理由,什麽遇到了妖怪啦,又救了幾個山民啦,或者一腳跌進糞坑啦,隻可惜都不太站得住腳,要不真的跌進糞坑試一試?


    即便是有如此的決心,待古小蘑抵達天衍山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天邊隻剩一片火紅的霞光忽隱忽現,天衍派的牆院周圍都掛起了紅燈籠,各派掌門進出,弟子們談說笑唱,熱鬧非凡。古小蘑心中一喜,顧不得回房,直接飛到正廳外推門而入:“我回來啦!”


    吵吵嚷嚷的聲音霎時停止,一屋子的人都回過頭來看她。


    “小蘑菇!”雲霄的聲音慡朗地傳來,“你可算回來了!”


    “二師兄!”她喜滋滋地走過去,周圍仿佛響起了一片低低的議論聲,古小蘑便裝作沒有聽見,笑道:“近來可好?”


    “哪能有你好?!”雲霄笑道,“這幾日便聽灰衣女俠的事跡傳遍大江南北,我們師兄妹幾個早盼著你回來,便是……呃,小師妹她——”


    “小師妹怎——”


    她還未說完,便一下頓住,眼前出現了一個粉色衣衫的少婦,即便她隻挽了個圓髻,不施粉黛,站在人群依然奪目出眾,明媚動人。隻是此時這位美少婦正板著一副晚娘臉孔,古小蘑心虛地迎上去,諂媚地笑道:“縈縈。”


    “師姐。”她巧笑倩兮地道:“怎地回來這麽晚?"


    “呃,我路上,那個,掉進——”


    “別告訴我你掉糞坑裏了,我才不信!”縈縈冷哼,“上次小河周歲你便半夜才回,如今小溪滿月你也是遲了這一天!怎麽,外麵玩瘋了?!”


    “縈縈。”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古小蘑求救般地向莫輕遠看去,他一身白衣,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卻仍是瀟灑風流,引得不少女弟子傾心。他與索縈站在一塊,便似從那畫中走出的一般,實在般配得緊。


    “小蘑好不容易趕回來,你便不要再氣了。”他輕道:“你的身子還未調理好,去歇息吧。”


    “天天躺在床上,悶都悶死了。”索縈嘟嘴,又狠狠瞪了古小蘑一眼,轉過身,突然向旁邊兩個女弟子怒道:“說夠了沒有!在背後說人是非,很有趣嗎?!”


    那兩個女弟子雙頰一紅,立時噤聲,將視線從古小蘑身上移了開去。


    “別理會她,小蘑。”莫輕遠微微一笑,“她這幾天總念著你何時回來,隻是等得焦急了。”


    古小蘑點點頭,突然腰間一緊,一個五歲大小的孩童扯著她的衣襟急道:“小蘑菇師伯!小蘑菇師叔!”


    =奇=“小河,不準胡鬧!”


    =書=古小蘑好笑地蹲下身:“我到底是師叔還是師伯啊?”


    =網=“給我好玩的就是師伯,不給就是師叔!”


    古小蘑撓撓頭,笑得有些尷尬,這一次回得匆忙,早將給莫小河的禮物拋在腦後。她是他爹的師妹,又是他娘的師姐,這輩分實在不好定論,便一直由他這樣亂叫。


    “呃,師叔這次的禮物是給你妹妹小溪的,小河這麽大了就不要了好不好?”


    “是什麽禮物?小河要看!”


    古小蘑掏出那個撥浪鼓,還獻寶似的擺了兩下:“好玩吧。”


    莫小河嘴角一撇,扭頭哼道:“土氣。”


    這個臭小孩,古小蘑眉頭抽搐起來,一抬頭卻見莫為與秋靜站在一起,笑容滿麵地望著她。


    “師父!師娘!”她幾步奔過去,差點撞到一個椅子。


    “慢點。”秋靜挽住她的手,“都這麽大的姑娘了,還是沒個沉靜氣兒。”


    莫為沉聲道:“你在外麵做的那些事,為師都聽說了,不愧是我天衍派的弟子。”


    古小蘑傻笑起來,臉上微微有些泛紅。師父師娘雖然年事已高,但素來清修,不問世事,看起來與當年卻也沒什麽變化。


    “小溪像縈縈吧?我還沒有看到呢……”


    秋靜笑著點點頭,古小蘑又與他們閑話幾句,便轉身要去尋索縈。秋靜怔了怔,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小蘑……”她的聲音突然小心翼翼起來,“沒事?……便多回來看看,不用刻意在外麵——”


    “師妹!”莫為扶住她的肩膀,沉聲道,“小蘑,為師早說過,那些流言蜚語——”


    “我明白的,師父。”古小蘑沒有回頭,靜靜地道,“小蘑不孝,不能常伴在師父師娘身邊,但是我的心永遠在天衍,和大家在一起。”


    秋靜一怔,鬆了手,她便迅速地走出門去。


    “這孩子……”莫為搖頭,“想自己都承擔下來。”


    “我隻盼她能圓了心願。”秋靜握住莫為的手,輕聲硬咽,“這孩子已經受了那麽多苦,我這做師娘的……卻什麽也幫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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