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會笑的。


    彎起嘴角,什麽都可以不去在意。


    是這樣吧?可是心中為何愈發空曠?


    有一個人的剪影,存了十年,看不清歲月流金。


    那個男子,囚禁在天牢,滿身抑製不住的煞氣。後來他安靜的沉睡在畫像上,第一眼便望進了她的靈魂。波光瀲灩間,冷漠,淡然,風華絕世。他笑著說我們都是怪物,他為她撐傘,他怕她會冷,他為她甘願被囚禁,他的眼,他的發,他的青衫和苦難……


    鬱琉。


    什麽時候起,隻要有他,隻要看見他……


    她就可以更勇敢。


    可是如今……


    古小蘑轉身,卻被突然出現在門口的水七煙嚇了一跳。


    “你……何時進來的?”她撓頭道。


    “這句話該我問吧?”水七煙手中抱著些紙墨筆硯,放到桌上:“到我房間來,有事麽?”


    “……沒什麽。”古小蘑苦笑道:“我這便走了。”


    “等等。”


    她走到門口,水七煙突然輕道:“你……不問琉去哪了麽?”


    “他喜歡去哪,我如何管得著?”


    “你怎麽管不著。”水七煙的聲音突然提高:“昨日為了救你現身,現在天界都知道他在這裏了,他若不走……這個鎮子還想存在麽?”


    “他……走了?”古小蘑呆道。


    “你……你笨死算了!”水七煙怒道:“他去了東海,你若去追,幾日便也追上了!”


    說罷,她便推門而出,將門死死一摔。


    ……太傻了。


    水七煙站在門口,不禁想要嘲笑自己,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一切的一切,起源於一幅畫而已。


    今早,她見鬱琉想跟她學畫,便去買一批畫具。她進了那家臨江畫苑,買了東西要走,卻突然被牆上一幅畫所吸引。


    那是一個青衫男子和灰衣女子的畫像。


    她站在那裏看了很久。


    可笑的是,她竟不知,那個冷漠高傲的少年,還會有那樣的表情。


    若說她清醒,還不如說,她太了解鬱琉。


    古小蘑被水七煙弄的莫名其妙,眼睛越過她放在桌上的紙墨筆硯,向後看去。


    腦中似劈過了光。


    古小蘑像是失去了發聲的能力,聲音在嗓子眼裏,變得奇怪起來。她輕輕的“啊”了一聲,突然將那幅畫緊緊抱在懷裏,不顧惹出的褶皺和紙痕,仿佛這樣抱著,就像沾染了他的氣息和溫度。


    原來那麽難過的時候,都沒有哭。


    現在為什麽……眼淚就是止不住,她哭的用力,嘴角卻彎起。淚水滴落在那畫上,氤氳開了墨跡,使得畫中的灰衣女子也如同哭了一般。


    那一刻,無需言語。


    原來這般青澀的心事,不是隻有她一人。


    鬱琉,你是個傻瓜。


    可我們……都是傻瓜。


    不過是這世上,兩個一般傻的怪物罷了。


    第四十章


    啊,好大塊的糖球。


    什麽棉花糖,糖畫,糖人,全部都是浮雲。


    還是糖球最好,口味多多,實惠又大顆,吃起來最是過癮。


    天堯熱情洋溢的向糖球飛奔而去,卻不想那懸浮半空的糖球突然被人拿起,他心碎的仰起頭,古小蘑突然變得很高大,直接把他的糖球丟進嘴裏。


    “堯汪汪,該起床了。”


    他憤恨的向前一撲,抱著古小蘑的大腿便咬了下去。卻不想頭上一痛,睜開眼直接對上古小蘑蒼白的臉:“喂,你這樣很不衛生……”


    原來是做夢。


    天堯忿忿的放開古小蘑的大腿,看著她的眼神不免怨毒了些:“起這麽早幹嗎?”


    “我們去東海,你認識路麽?”


    “不認識。”


    “那就更要早起啦,快走。”


    古小蘑一把揪住天堯的領子,拖向門口,後者哇哇亂叫,卻顯然沒什麽作用。


    清晨有些薄霧,她出了門便騰雲而起,嘴裏不停的念叨:“東海……是應該往東吧,往東……”


    聽得下麵有乒桌球乓的聲音,卻是個鐵匠鋪,古小蘑身上還剩得最後一點銀子,便買了把半新的劍,別在腰上,這才有了些安全感。


    其實若真有人尋她麻煩,倘若那“人”不是人,那麽這把破銅爛鐵也沒多大作用。天堯倒是很無所謂的跟在她身後,誇著海口道“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古小蘑在天上飛了許久,隻覺口幹舌燥,回身瞟了一眼天堯,道:“虧你還是妖魔咧,居然東南西北都不分……”


    “太陽出來那邊就是東邊,老子當然知道,可誰知……”


    “誰知今天沒太陽啊。”古小蘑懶洋洋的接口:“扣你一顆糖球。”


    “你虐待靈獸!”天堯呲起牙。


    “不滿意?不滿意就換人吶?哦吼吼吼吼……”


    ……


    見古小蘑扯起這副流氓嘴臉,天堯也懶得理她,撓頭道:“餓了,下去吃飯。”


    “沒銀子。”古小蘑兩手一攤:“都買這把劍了……”


    “……你真的想虐待我不成?”


    “身為靈獸,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去賺錢!”


    “……賺錢?”


    “是啊,賺錢能換很多糖球……”


    “如何賺錢?”天堯立刻來了興趣。


    “你變成可愛的狐狸,我們去街頭賣藝……”


    “才不要。”天堯一反常態,十分堅決,古小蘑雖然奇怪,卻也沒辦法,隻好拿出最後的幾個銅板,買了幾個饅頭留待充飢。


    她收好饅頭,仍然糾結在那個問題上,不由得轉身笑道:“你為何不變?難道是嫌自己本尊味道不好麽……”


    “你才味道不好,”天堯白了她一眼:“老子那是……喂,幹癟蘑菇?”


    他正說著,古小蘑的臉色卻突然變了,蒼白的臉上泛起紅暈,顯得有些激動。她越過天堯的肩膀,直直的向他身後看去。


    “師……娘……”她喃喃道,聲音有些嘶啞:“師娘……”


    不遠處的酒樓前,正是秋靜的身影,莫為已然先進去,隨行的還有莫輕遠等一幹弟子。秋靜剛踏進酒樓,突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又探出半個身子,向街道這邊看來。


    什麽也沒有。


    是錯覺嗎?她蹙眉,搖搖頭便又進了酒樓。


    “那不是你師娘麽?你躲什麽……”天堯十分奇怪。


    古小蘑躲在小胡同裏,喘著粗氣:“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當真不知道麽?


    古小蘑閉上眼,輕輕舒了口氣。如果會有最壞的結果,那她可不可以選擇晚一點去麵對。


    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她了,而天衍,不知還是不是原來的天衍。


    她似乎已經有一點明白了,鬱琉當年的苦。


    隻是他,連個最壞的結果都沒有。


    古小蘑鬱悶的蹲下身,分給天堯一個饅頭,狠狠的咬了起來。


    天堯吃得嘴裏無味,突然掏出一顆血紅的丹藥,在手中把玩起來。古小蘑看得好奇,便搶過來道:“這是什麽?”


    “凝神補氣的好東西咯。”天堯沒有看她,狀似無意的道。


    “凝神補氣……我氣夠多了,不用補。”她無聊的丟還給他。


    天堯這才抬起頭:“耶?這麽好的東西,你都不搶的麽?”


    “好東西自然留給你唄,我要這玩意也沒什麽用。”她道,突然湊近天堯,伸手作勢要拿那丹藥:“或者……你想孝敬主人我的?”


    “去去去。”天堯忍不住揶揄道:“……還是老子自己吃。”


    古小蘑笑了笑,便就過去了,也未注意太多。天堯卻沒有吃掉,隻是看了許久那丹藥,突然輕嘆了口氣,又收進懷中。


    於是,兩人開始像做賊一般跟著天衍派的眾人。


    他們在前麵禦劍,古小蘑便在後麵騰雲,不敢太近也不敢太遠,遠了怕追不上,近了又怕莫為和秋靜發覺。不過看他們的方向,也是一路向東,古小蘑猛然記起,現在這個時候,正是逐仙會的日子到了。


    五年前,她才十二歲。莫輕遠也不過十七歲,可他擊退了其它派的比他資歷還高的弟子,成功成為年輕弟子中的翹楚。


    從那時起,他便開始有了大師兄的威嚴吧,整個天衍派的弟子們提起大師兄都是滿心敬仰,她和索縈更是羨慕得不得了。也是從那時起,索縈看莫輕遠的目光不同了,連帶著她也開始變化。


    五年過去了呢,真快。


    古小蘑發起呆,不知不覺竟飛得快了起來,等她發覺,幾道禦劍的光就停在前方不遠,駭得她急忙回停住。天堯奇道:“剛才前麵有人回頭看了。”


    她心中突地一跳,便微微向下躲了躲,輕道:“誰看了?”


    “不知……就一個人回頭看了,我瞧見的。”


    連師父和師娘都沒發現,那個回頭看的人,會是誰呢。古小蘑略一沉吟,見天衍派眾人都向下沉去,天色已經不早了,她飛了一天,的確已經到了極限。


    古小蘑隨便找了個山洞,支起火堆,將饅頭串在樹枝上烤了,又抓了兩隻田雞,竟然別有一番滋味,與天堯飽餐了一頓,便相繼臥倒睡去了。


    夜色新冷,寒氣逼人,古小蘑蜷著身子,隻覺周身冷得出奇,睡了沒有多久便再無睡意,不由得將她所有的床鋪甚至點將台的那張都統統懷念了一遍。她猛地睜眼,卻發現不見了天堯,心中十分奇怪。


    火堆的熱氣還未散去,古小蘑搓了搓手,有些擔心那隻笨狐狸,便站起身向洞外走去。


    洞外是個十分平坦的平台,此時卻站了幾個影子。


    “你當真給她吃了?”其中一個陰沉的聲音道,竟是天狗。


    “自然吃了。”天堯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夜色中辨不出紅影,隻是一團漆黑。


    另一個影子默立良久,突道:“你撒謊。”


    洞口突然有樹枝響動,天狗目色一凜,瞬間飛身而至,揮掌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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