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遠橋鎮與泰安鎮相距不遠,但起碼也是兩個山頭,這樣走得走到哪輩子去?可是空氣中的煞氣卻愈演愈烈,想來那地方也不會有什麽好東西。古小蘑已經不聽話了一次,也不想惹鬱琉生氣,便乖乖的跟在他旁邊,半句怨言也沒有。


    鬱琉自是知道她腦袋裏的那幾個小念頭,也不說破,便這樣走在路上,但半晌一句話也不說,使得古小蘑好生沒趣。


    “你看,那朵花很漂亮。”她無比美好的望著遠方,主動挑起話題。


    “啊,好漂亮好漂亮。”鬱琉瞟了一眼,點頭附和道。


    ……冷風颳過,又是大片的沉默。


    不行,再來一次。


    “山上的景致真是不錯。”古小蘑一副“風景無限好”的樣子,十分激昂。


    “是啊,真不錯。”


    ……


    她的眉頭開始抽。


    “清秋的早晨也別有滋味。”


    “嗯嗯,別有滋味。”


    ……太敷衍了!古小蘑忍不住想去批判他,好歹附和人也學會拐彎抹角。卻見鬱琉身形一頓,輕道:“好奇怪的鳥。”


    “哪裏奇怪……”她忘記了自己要說的話,抬頭向前看去,這一看卻霎時沒了聲音,指著那隻鳥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那鳥兒正蹲在樹枝上梳理著羽毛,晚秋的樹枝上還零落著幾枚橙黃的枯葉,與它羽毛的顏色十分接近,乍一看,便像是長在了樹上一般。


    “怎麽?”鬱琉輕道。


    古小蘑瞪圓了眼睛,恰好那鳥兒也昂起光禿禿的腦袋,見了古小蘑,突然發出一聲古怪的鳴叫,拍拍翅膀,與古小蘑對起眼來。


    “小禿子。”她喚道。


    鳥臉明顯一僵,頓時不情願的從樹上飛了下來,落在古小蘑身前,神情極是傲慢。


    “我師兄養的靈鷲。”她對鬱琉笑道:“不是每個修仙子弟都能有自己的靈獸,此乃機緣不可強求,所以大師兄很寵它……”


    古小蘑說著說著,似是想起了什麽,笑容漸漸斂去。鬱琉卻突然插嘴笑道:“小禿子?這麽難聽的名字,一定是你起的,難怪它不喜歡你……”


    小禿子一聽,頓時水汪汪的望著鬱琉,大有知音之感。古小蘑不慡的道:“哪裏難聽了?它的確是禿的啊……”


    鬱琉正好瞧向小禿子的腦袋,一下子沒有忍住,撲哧一笑。頓時像那青蓮初綻,朵朵皆是光芒四she。古小蘑與小禿子都看呆了眼,卻是小禿子先反應過來,嫉妒的斜了古小蘑一眼,緩緩的踱了開去。


    古小蘑無奈的笑了笑:“這靈鷲是雌的,大家一樣叫它,它就不愛睬我和小師妹。”


    “靈鷲這種生物,是傳遞消息的麽?”鬱琉沉思片刻,忽道:“不好,它若回你師兄身邊去,將你我的行蹤告訴他,那可大大的不妙。”


    古小蘑一怔,心裏也咯噔一下,賭氣出走也就罷了,若是他們得知她如此胡鬧,跟一個妖去了啊你媽的山,回頭跟師父打小報告,師父不罰她麵壁思過才怪。


    “小禿子。”古小蘑很嚴肅的道:“別告訴大師兄我在這裏,否則我就把你燉了。”


    小禿子撲扇了一下翅膀,無視她軟綿綿的威脅。


    “它知道我不會術法,不會怕我的。”古小蘑可憐兮兮的轉向鬱琉。


    “不受威脅,那就利誘。”鬱琉幹脆的道。


    利誘?


    自莫輕遠收了這隻靈鷲,它的口味早就刁了,早晚進補著靈氣,誰還吃那些雜七雜八的?可是……紅塵美味,多少是個懷念嘛。


    古小蘑四處轉了轉,突然從旁邊樹上折了根樹杈下來,遠遠的喚道:“小禿子,你看這是什麽?”


    鬱琉大奇,越過古小蘑的肩膀向她手中看去。隻見新折的枝椏上,有一個沒吐完的半透明的繭殼,一隻肥滾滾的肉蟲正在裏麵掙紮,古小蘑戳了幾下,誘惑道:“新鮮的肥肥的肉蟲哦,要不要來嚐嚐?”


    小禿子懶洋洋的瞟了她一眼,扇了扇翅膀,突然從地上一躍而起。


    古小蘑追了幾步,心中大急:“鬱琉……它要跑了!”


    她喊完,卻無人回應。古小蘑奇怪的轉過頭,卻見鬱琉站得遠遠的,麵色有些發青,嘴角雖是笑著,但怎麽看怎麽勉強。


    “小禿子它——”古小蘑邊說邊向他走去。


    “你不要過來!”鬱琉誇張的後退一步,眼神死死的膠著在她手上。


    她頓住,緩緩看向那隻肥肥的肉蟲,伸手戳了一下,肉蟲立刻翻滾起來:“這個?”


    “好噁心。”他又退了一步,一雙醉人的桃花眼淺淺的眯了起來,仿佛隻要看不見就嚇不到。


    原來鬱美人怕蟲子!


    古小蘑嘴角抽了抽,這傢夥平時那麽酷,笑得風輕雲淡的,好像天塌下來他也不懼,偏偏一隻肉蟲就讓他這樣大驚小怪。


    她忍不住想張口嘲笑她,卻見天邊的林子窸窸窣窣的響動。古小蘑和鬱琉都抬起頭,小禿子正從林子邊上飛出,爪子下麵是一隻大得嚇人的山老鼠。不知是不是為了鄙視古小蘑,它邊飛還邊沖這邊怪叫了一聲。


    ……


    古小蘑氣憤的將樹杈甩了開去,一時沒有注意方向。


    身後突然傳來強烈的殺氣,她轉過身,便接到了鬱琉悲憤的視線。肉蟲驚恐的在鬱琉身上爬呀爬,完全找不到出口。


    鬱琉僵住了,咬牙切齒道:“快把它弄走。”


    古小蘑英勇的上前,帶著一絲英雄救美的豪邁感,一個漂亮的小擒拿手,動作無比流暢——肉蟲就被捉住,然後不知被撇向了哪裏。


    她得意的抬起頭,卻因為姿勢過於誇張而沒有站穩,直直跌向鬱琉懷中。


    頓時漫天的龍涎香氣縈繞鼻端,腰間突然纏上一雙臂膀,將她托近了些。鬱琉垂下頭,在她耳邊輕啟檀口:“你……沒事吧?”


    古小蘑蒼白的臉頓時刷地通紅,他的黑髮落在她頰邊,癢癢的,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悄悄的滋生蔓延,她的眼,她的心,她所感受到的他……


    仿佛,有些不一樣了。


    於是在林子裏歇息了一夜之後,走了不到半日,便已經可以望見泰安鎮上空冒出的裊裊炊煙。古小蘑啃了兩天野果,想到便要有熱氣騰騰的佳肴,不由得便加快了腳步。自動無視了瀰漫在整個小鎮上空那紫黑色的煞氣,鬱琉仍是笑吟吟的,仿佛天上不過多了幾朵烏雲。


    進了鎮子,那煞氣卻霎時無蹤。鎮子裏處處透著死亡的灰敗,人們表情麻木,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卻全部不會說話,脖子上都有一個傷口。古小蘑不禁想像起夜晚的場景,這麽多屍毒一起發作,那該是多麽恐怖的畫麵。


    “看來我們所料沒錯,”鬱琉淡淡的道:“這裏有玄陰教的‘氣’。”


    “那怎麽辦?”古小蘑一驚,瞬間捂住口鼻,仿佛這樣她就聞不到玄陰教的氣,氣也發現不了她。


    鬱琉好笑的道:“別捂啦,就算咱們不進這個鎮子,你救了那當鋪掌櫃的兒子,玄陰教也必定有所察覺。”


    他說得風輕雲淡,聽起來也不像是責怪他。古小蘑撓了撓頭,討好的道:“不是我救的,是咱們救的。”


    鬱琉忍不住莞爾一笑,晃得古小蘑有些頭暈。或者,是他身後那個攤子上的小吃散發出的香氣讓她頭暈,哎呀,管它什麽吶,總之她的眼神瞬間迷離了起來,口水也在嘴角徘徊,看得鬱琉一陣惡寒。


    “雖然我不介意……”他瞟了一眼那攤子上的東西,輕道:“可這活死人做的東西,你當真敢吃?”


    古小蘑霎時清醒了,嘴角也跟肩膀一樣扁了下去,看起來失望之極。


    鬱琉便裝作沒有看到,笑道:“此處便是阿尼瑪德勒山腳下了,天色不早了,咱們找個客棧住下吧。”


    她沒精打采的應了一聲,隨即學著鬱琉的口氣嘟囔道:“雖然我不介意……但是活死人開的店,你當真敢睡?”


    鬱琉似是沒有聽見,直接走進店裏,對呆滯的老闆娘嫣然一笑:“兩間上房,有勞。”


    老闆娘的表情好像更呆了,木訥的點點頭,良久,一絲涎水從她嘴角滑落。


    好誠實的反應!


    古小蘑黑線了。


    事情已經發生了兩年,即便是上房,也已經被糟踐得不成樣子。古小蘑捏住鼻子,看著門板上觸目驚心的抓痕,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再往前走幾步,卻又聞到一股惡臭,掀開簾子才發現床上趴著一隻死掉的老鼠,頓時差點嘔了出來。


    可怕的地方。她頓了頓,考慮著要不要找鬱琉,可轉念一想,那個潔癖的傢夥一定比她還無法忍耐,於是便拂掉了一個椅子上的灰塵,剛坐下沒一會,卻聽隔壁傳來乒桌球乓的聲音,古小蘑心中大奇,便推開門向廊道內看去。


    鬱琉沖老闆娘笑得有如春風拂麵般溫婉,桌子幹淨了,凳子上也沒有灰,甚至花瓶中還插著幾多鮮花。老闆娘正努力的為他整理著床鋪,時不時抬起頭用口水回應下鬱琉的視線。


    太狡猾了!


    古小蘑忍不住想表示不滿,卻見鬱琉想她比出一根修長的手指:“噓——”


    噓什麽噓,難道嫌她打擾他和老闆娘眉目傳情麽?古小蘑不慡的站在門口,看鬱琉靜靜的站在那,突然明白過來,她越過他修長的身子,視線落在斑駁的門牆邊。


    殺了我,求求你。


    六個猙獰的血字,看上去像是剛寫的。古小蘑將視線轉向老闆娘還在流血的手指,心中突然有些喘不上氣的壓抑。


    原來,成了半死不活的人,也是極痛苦的。死了,還是沒死,卻又沒有勇氣再去死一次。兩年了,隻盼有一天能夠解脫。


    “用淚珠……沒法救麽?”她口中有些幹。


    鬱琉搖搖頭:“這裏屍毒太過集中,恐怕……已是回天乏術。”


    第二十一章


    天色已近黃昏,古小蘑梳洗妥帖,便與鬱琉站在泰安鎮盡頭的大柳樹下。說來也奇怪,這泰安鎮便在一條溪水旁邊,前方仿佛是無窮無盡的混沌,被溪水一線隔開,什麽也看不見。古小蘑一雙眼睛直勾勾的望著旁邊的溪水中,似乎是盼著其中突然跳出一尾肥魚來。


    “我好餓。”她愁眉苦臉的道。


    鬱琉倚在柳樹邊,敷衍的道:“乖,等咱們拿了血棲糙,我請你吃帶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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