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衛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嘴角慢慢溢出艷紅的血,“螣……螣大人……”


    “我是……沈岩。”他抽(出)長劍,神態冰冷,一字一字,卻說得清楚明白。轉過身,幫著周牧白一道料理了另一個文王府的親衛,沈岩護著周牧白,退到牆邊台階前。


    睿王府餘下的幾個親衛慢慢圍攏過來,火勢越來越大,嗆得人頭暈眼花。


    “殿下!我……”


    他剛要請罪,周牧白已皺著眉按住他肩頭,凝重囑咐道:“什麽都不必說了,先帶沈嵐出去!”


    “是!”沈岩在沈嵐傷口周圍點了止血的穴位,拔除長劍,幾個親衛幫著將沈嵐覆到他背上。


    “快走!”周牧白推著前邊一個親衛,一齊跑了出去。


    路過鏤花門,她猝然回望,想起了周牧宸。腳步一頓,她咬咬牙,轉身往內殿跑。


    龍榻依舊,蔓簾垂垂。


    周牧白的腳步忽然沉重起來。


    “皇兄。”她站在他的錦榻旁。


    那一日她帶著妻兒離京就番,他還曾親自送她到城門,把盞相贈。他終於信了她,危急之時招她回京勤王,要她清君側,固江山。可她沒能接到他的聖旨。


    她終究,遲來了一步。


    “皇兄。”周牧白扶起牧宸冰冷僵硬的身軀,想將他背在背上,她的眼裏蓄了淚,聲音有幾分空落:“牧白來遲了。皇兄,我們走吧。”


    外殿傳來叫嚷的人聲,想是王府親衛發覺她不在,紛紛冒險回救。


    她抿著唇,從後方抱著周牧宸的兩腋,將他從龍榻深處拖出來。


    忽覺腦後響起風聲,炙熱的觸感襲來,她本能的偏過頭,一支燃著火光的木棒突兀的襲在她肩上。


    她悶哼一聲垂下手,回頭望見周牧嶼一手持著不知何物燃成的木棒,另一隻手,還死死拽著那捲明黃色的聖旨。


    “殺了你!”他眼中怨氣與欲望交織,口中嗬嗬有聲:“殺了你!孤王是先帝唯一的兒子了!殺了你!孤王就可以登基為帝!”


    他揮舞著火棍毫無章法的撲殺過來,周牧白忍著肩上的痛楚,側身避讓。


    周牧嶼一擊不中,迴轉身吼叫著再次舉起燃燒的棍棒。周牧白眯著眼,一腳踹在他膝蓋上,他往後一跌,直落進龍榻裏,被什麽僵硬的事物卡住了背脊。


    周牧嶼胖臉上全是汗,他睜眼側目,隻見周牧宸瞪大了毫無生氣的眼睛,從虛空之中盯住了他。


    “不!不!”他驚得哭叫起來:“皇兄,不是我!不是我殺你的。不是我氣死父皇,不是我殺的太子妃,你別找我。你別找我。”他胡亂揮舞手中的棍棒,零星的火束落下來,點燃了床榻上的錦被,垂掛著的簾幕。


    外殿的親衛沖了進來,扶著周牧白要護她出去。周牧白被濃煙嗆得幾乎透不過氣來,還指著龍榻要說話。


    沈岩勉強往榻上顧了一眼,哭叫聲中文親王已滿身燃起了大火。


    他明白睿王的意思,那畢竟是先皇的骨血,何況還有牧宸帝的遺驅。他踏前一步正要捨身相救,屋樑突然斷裂開,在烈焰中轟然砸下。


    身旁恰是睿王府親衛的首領,身手也是了得,他就手拽住沈岩的手臂往外猛扯,口中呼叫著,一眾人護著睿王,片刻衝到鏤花門。


    門外早已是一片火海。


    沈岩凝神旁顧,看清了方位,跳上一張環椅,抬腳踹開一扇雕花窗,焰火爍燃了他的鬢角眉梢,他不管不顧,拚命將花窗蹬落,轉身托住受了傷的周牧白,從窗格間推了出去。


    內侍宮婢們將大火撲滅時已是深夜,寢宮大半都燒成了灰燼。


    一夜之間,皇帝駕崩,太後薨逝,文親王叛亂引火自(焚),宮殿損毀,諸事如潮,紛至遝來,又在清晨第一縷曙光落入宮宇之前,煙消雲散。


    待太醫院的太醫們包紮了傷口,周牧白隻稍事休息,轉身又去了寢宮廢墟。


    周牧宸與周牧嶼的身軀早已燒得麵目全非,全憑發冠玉墜等飾物辨別。裊裊青煙尚飄搖,周牧白站在白玉石的丹陛上,望著宮人們來來往往,隻覺荒涼無度。


    功與名,成與敗,到頭來也不過一抔黃土。


    晨光漸明,浩渺的天空是無邊無際的蔚藍,周牧白安安靜靜的佇立著,也不知站了多久。


    一隻纖弱的柔荑,握住她微涼的手,她不必轉頭,便知那是她的妻。


    牧白收緊掌心,與纖蕁的纖指交握。廣袤的碧空下,金黃的殿宇前,她與她站在同一級玉石台階上,熟悉至深的溫暖,靜靜依偎在身旁,心中那一份淒楚荒蕪,終於漸行漸遠,消散在凜冬清晨的細風裏。


    後宮萬般事由,暫一併交予長公主周牧歌,且按祖製行事。


    國不可一日無君,周牧白換了一襲純白的袍子,領著一身縞素棉袍的周遠譽,往承謹殿行去。


    大殿上臣工們都聞知了昨夜之事,正壓著聲音亂鬧鬧的議論。


    小糰子公公抱著拂塵,從升龍華壁後走出來,高聲唱喏:“太子殿下駕到~~~睿王殿下駕到~~~”


    朝臣們應聲抬頭,周牧白牽著周遠譽的手步入大殿,看到文武百官的臉上,神態不一的麵孔。


    “昨夜宮中諸事,想來諸位大人皆已知曉。現今罪臣周牧嶼已然引火伏誅,餘事可容後議處。隻新皇登基繼位乃國之大體,需得從速而定。”周牧白說著,側退一步,跪在周遠譽身前:“微臣恭請陛下位登大寶,執掌天下。”


    周遠譽小小年紀,行動間已有模有樣,他端著正經的小臉蛋,上前半步扶著周牧白的手肘,“皇叔快快請起。往後朝中大事,還要多仰賴皇叔扶持。”


    朝臣們聽著這番說話,都麵麵相覷。


    兵部尚書素來與睿王不合,此時拱手道:“敢問殿下,輔佐新皇一事,先帝爺可有明訓?”


    “父皇立有遺詔,本王繼位之後,由睿皇叔監國,統禦國事!”周遠譽昂首挺胸,直視群臣。


    兵部尚書並不示弱,語氣生硬的道:“哦?睿王監國?敢問,先皇遺詔何在?”


    周遠譽抬著亮晶晶的一雙眼,與百官一道,望向周牧白。


    周牧白玉立在殿上,環視眾臣,隻一頓,便抬了抬手。


    一直站在側旁的小糰子躬身上前,從懷裏摸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絲絹,恭恭敬敬的呈給太子。


    那絲絹實在太薄,透過光,可以看到加蓋了玉璽的彌印。


    太子接過來細細一看,麵上露出安定的神色,甚至眼角眉梢都靈動了幾分。他將絲絹遞予小糰子,朗聲道:“念!”


    滿朝文武伸長了脖子,隻見小糰子公公展開絲絹,抬高了音量,唱喏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招睿王即刻回京勤王,固江山,清君側!若朕有不測,則太子周遠譽過繼於睿王為子,著睿王周牧白於靈前登基,寰宇海內,繼承大統!欽此!”


    作者有話要說:  給自己打個小廣:新文《冷暖相依》將在本文正式結文後的一小段時間裏上線。輕鬆路線,求預收,求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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