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嶼看得好笑,指了指手邊一盞茶。


    女孩兒也笑著取了茶,柔聲道:“郭大人,殿下賜茶。”


    郭銘禧正捶著胸口,聽得趕緊接了茶,也顧不得茶湯早已冷透,一股腦兒都灌了進去。


    半晌緩過勁,他轉了轉眼珠子,恭謹道:“殿下,上回有人來求官那事兒,螣大人好像不怎麽待見啊。”


    周牧嶼收了笑,冷道:“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


    郭銘禧垂下腦袋。


    他人雖不夠伶俐,可也是周牧嶼手下第一心腹了,周牧嶼想到這,還是耐心的說了一句:“這人養著我自有用途。也不必事事都讓他知曉。若是處處都有他,又怎麽顯得你重要呢。”


    敲一棒槌,再賞一口糖,在上位著慣用的伎倆,他文親王做著,自然是信手拈來。


    看看日頭都落到冷梅園的角上了,寒意有些上來,周牧嶼將錦袍扯了扯,手上在女孩兒的腰間捏了一把,準備回房去了。


    年輕男子帶來的竹片匣子並沒合上,空落落的擱在四喜茶案旁。郭銘禧看著文親王起身,想起匣子裏後來被自己吞到肚中的信,跟了幾步,問道:“殿下,京裏頭,原先備下的銀子還送麽?”


    文親王在瓊州大半年,再來西陲大半年,京裏已預備下了近百萬兩銀子,那些銀子都是算著要打點的。文親王手裏到底還有多少,郭銘禧說不準,可他知道,這位爺心裏黑著呢。當然,打賞自己的時候,黑的也變成白的了。


    周牧嶼摟著女孩兒的光滑圓潤的肩頭,胖乎乎的臉蛋上一雙小眼睛裏壓著沉沉的算計,他笑道:“送啊。怎麽不送。”


    “可那些銀子……”


    那些銀子是用來買通了幾位朝中大臣,錯開了時間前後,以不同的由頭去參睿親王一本的。原指望陛下潑天大怒,即便不殺睿親王,至少也貶成庶民了去。哪知人算不如天算,銀子給出去了一半,睿親王沒遭事,反而還晉了王爺,眼看過陣子就要帶著老婆孩子就藩,再要動他,可就難了。


    周牧嶼眯著眼睛看著遠方的天色,暗藍的天空下紅霞似火,烈烈燃燒。


    他看了一會,才慢條斯理的道:“郭銘禧,你跟著本王也有十年了吧。眼界還是放不開。螣蛇做的事,你要擠兌他,京裏放賞錢,你也想攬著,你這般,讓孤王還怎麽用你?”


    郭銘禧嚇了一跳,忙跪下磕頭,磕了一會又自己掌嘴,扇得臉都腫了,才聽文親王道:“最後一次。下不為例。”他長舒一口氣,還跪在地上不敢起。


    周牧嶼轉過身,吩咐下去:“人家辦了事,銀子就要付。況且,陛下不是說了嘛,非召,不得回京。事兒到這裏,也算成了一半了。你明兒個就讓人把銀子送過去。還有……”他頓了頓,臉上似笑非笑的:“第一個上摺子參了睿親王的,是吏部侍郎吧?給他再送五萬兩。就說,本王看重他。”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問到的關於王和親王哪個比較大的問題,嗯,這裏順手解釋一下。這文章是參照唐朝為主要藍本的,比如官職啊、服侍啊什麽的。(因為作者菌喜歡唐朝,時不時幻想能穿回去。)在唐朝,王爵大致分為藩王和親王,蕃王實權大,有兵權,有自己的土地,割劇一方,親王就是皇上兄弟,在家賦閑的比較多。所以我寫了,周牧白從親王封為王爺。


    其實那時候的封王中,以“晉、秦、齊、楚”四個封號最為尊貴,(比如眾所周知的秦王李世民),因為這四個封號代表的國家是春秋戰國時期最強大。到了明清兩朝,就分為親王和郡王了。親王和郡王也享受榮華富貴,但除非皇帝禦筆親批,否則多半沒有實權,究其根本,大概是皇帝被親王們反叛得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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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楠木小盒


    自打大朝之日宮裏來人宣了聖旨, 睿王王府便逐漸忙碌起來。


    周牧白自十五歲行小成禮, 十六歲賜婚開府, 至此近七年。睿王府中侍衛、家僕、外殿裏跟著出門的小子、內庭裏伺候主子的丫頭, 闔府裏林林總總不下兩百人。哪些人要跟著一道前往封地,哪些人是本地的可賜了恩典還家去, 一茬一茬的都是事兒。


    睿王是本朝第一位就番的王爺,欽天監的監正奉命觀天時算星曆, 七日之後, 才親往睿王府邸, 用明黃封兒送來了適宜啟程的吉日。


    吉日定在大半月後,不早不晚, 正是五月裏周遠政三歲生辰的後三日。周牧白看過封兒裏的大紅箋, 沉思片刻,問道:“這日子你呈予陛下過目了麽?陛下可允了?”


    大殿上的桌案上奉著禦賜的香茗,欽天監的監正已有些歲數了, 聽得垂詢便略躬著身,撚須答道:“先呈了給陛下龍顏聖啟, 才送來府上的。陛下已經允了。”


    睿王聽了舒展眉目, 笑道:“如此, 甚好。”


    送走了欽天監,周牧白執著明黃封兒繞過抄手遊廊往王府深處走去,庭院裏的鳶尾草已如陌上花繁,逶逶迤迤開得遍地紫藍。


    寢殿裏的場麵也頗有些壯觀。


    明亮的外間大敞殿裏,思金和念玉指揮著七八個小丫頭忙上忙下, 尋事物的,收古玩的,壘書卷的,忙忙碌碌總是一刻不停。


    見到王爺進來,丫頭們一齊福身請安。周牧白微微一笑,問王妃可在裏頭?


    思金笑著說自是在的,走過來給她打起鏤花門前的碧竹簾子。


    周牧白抬腳進去,書瑤和思源都在裏間暖閣子,陪著睿王妃收拾王爺的隨身衣物。


    天時漸熱,芙蓉金絲的大絨毯子已經收了起來,青石磚上隻鋪著杏花微雨的雙色織錦,好幾隻敞開的大藤匣子都擱在架子前,裏邊已收了好些錦袍衣物。


    因著在家,沈纖蕁隻穿著一件半新的軟煙垂袖家常衣裳,髮髻鬆鬆的挽成流雲,用一支金鏨海棠的簪子簪著,一雙珍珠耳璫垂在美玉般的臉頰邊,微微一動便搖搖的晃蕩。


    周牧白看著喜歡,想要伸手摸一下那圓潤柔和的珠子,看到兩個丫頭在旁,怪不好意思的。她取出明黃封兒轉開話頭:“欽天監送來了啟程的吉日封兒,在下月中旬裏。”


    “下月中旬?”纖蕁微覺詫異,“豈不是沖了政兒的生辰?”


    “小孩兒家,有什麽沖不沖的呢。”牧白將明黃封兒遞給她,“何況還在那三日後。”頓了一下,又道:“政兒雖不在母後跟前長大,可也是母後的孫子,該給他皇祖母磕個頭。生辰那日,你隨我進宮,帶政兒去給母後請安吧。”


    纖蕁手中捏著那張大紅箋子,點頭應了。彼此心裏都明白,說是給太後娘娘請安,實則是帶去給皇帝磕個頭。周遠政即將隨周牧白就番,此後也不知多少年才能回京再見一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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