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白咬了咬唇,忽然道:“那今夜……”


    不等她說完纖蕁已紅了臉,一抬手捂著她的嘴,卻又不知說什麽好。過了片刻,牧白嗤嗤的笑起來,纖蕁嗔了她一眼,眼中雖看不到神采,那一眼,仍是千嬌百媚。


    牧白心裏盪開一片漣漪,捉著纖蕁的手,細細的吻了一下,擁著她道:“你終於回來了。我真的好歡喜。”


    大年初一,難得的風和日麗。


    皇宮裏宮人侍女魚貫進出,各自忙著手上的事,雖則都是安安靜靜的,臉上卻不免帶出幾分新年的喜慶。


    循例,寅時初刻,周牧宸淨麵冠服,至流芳殿堂前拈香,禱告天地,先祖。接著乘龍輦從祥瑞門進,繞百子門出,沿途一路炮仗聲不斷。寅正龍輦行到暖暉堂,明心開筆,皇帝用萬年青書下幾句吉祥語,祈佑國泰民安。


    卯時初刻禦膳房備了納福七彩的早膳,皇帝用過膳需要步行到錦鈺宮,向皇太後請安,督促太子周遠譽進學。直到辰時正,才會去承謹殿,受王公百官朝賀,爾後升寶座,賜宴席,辭歲迎新。總之,這一日是不得閑了。


    睿王府十二親衛護著睿親王越過滄瀾河,一齊在皇宮北門下了馬,垂手立在馬旁。沈佑棠與沈嵐已在門下候著了,見睿親王到來,都笑著稽首請了安。


    三人沿著開闊的玉石大道往承謹殿走,轉過一道迴廊,恰巧遇著文親王周牧嶼。兩邊的隨從都向對方親王叩首請安,因是年節,行了叩拜大禮,周牧嶼一把扶起沈佑棠道:“誒喲,沈大人快快請起,可別折煞了小王。”一壁說一壁抬了抬手,沈嵐跟著起身,忽然全身震了一震。


    “睿皇兄。”牧嶼上前幾步,向牧白行兄弟之禮,笑嘻嘻的與她並肩而行,“聽聞睿皇嫂尋到了,可是趕著回來陪你過這康莊大節,新春喜慶。”


    牧白心中高興,眉眼都是舒展的,她隨口道:“過幾日閑了來我府裏坐坐,改明兒你也娶了王妃隻怕就沒這麽空閑了。”


    “皇兄的意思是……睿皇嫂擾著您了?”周牧嶼狡黠的咧咧嘴:“那我可要告訴皇嫂去。”


    周牧白哈哈大笑,擂了他一拳,兄弟倆一起走上白玉石階,周牧嶼的伴讀和侍衛都跟了過去。


    隔著好幾步,沈嵐還是一動不動,沈佑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隻見沈嵐的臉色陰晴不定。


    “你怎麽了?可是身有不適?”


    “佑棠哥可知文親王身邊跟著那兩個人是誰?”


    “一個是文王府副典軍郭銘禧,另一個沒見過,聽聞是文親王在瓊州帶回來的侍衛。叫……螣蛇。怎麽?你認得此人?”


    沈嵐籲了一口氣,皺著眉搖搖頭。


    “一會禦前叩禮,你可莫要失儀。”沈佑棠看兩位殿下已走到殿前,在他手臂拍了一下,少年老成的語重心長。


    清晨在沈府,沈琪軒將他們堂兄弟喚到跟前,耳提麵命,自少師樊邵芩告老還鄉,皇帝對與戰之功臣的態度始終模稜兩可,今日大朝,多少雙眼睛盯著,沈琪軒擔心他們年少氣盛,囑他兄弟倆入宮後步步為營,萬不能招人口舌。


    一朝天子一朝臣。沈佑棠嘆了口氣,心裏生出幾分疲倦來。


    相對朝裏的爾虞我詐,離皇宮十餘裏的睿王府可舒心多了。


    思金和幾個丫頭伺候著沈纖蕁坐在正殿高堂,先是兩個乳娘抱著小少爺和小小姐來請安,周遠政已經能咿咿呀呀的喊娘親了。接著管家領著下人們一撥一撥的進來叩頭,沈纖蕁做為當家主母,自是褒獎了一番眾人勞苦,再揮揮手,自有丫頭按下人的品級替她賞下金裸子銀裸子。


    睿王府建府以來,待下人寬和仁厚,每逢七大節慶,賞賜必是豐厚的。最後一撥小丫頭領了銀裸子謝了賞,高高興興的走出正殿,管家依例站在一旁,將一年所得所出逐一報上。


    往年在年節之前沈纖蕁都會將帳目看一遍,管家所報不過是走個例行的過場,隻是今年她眼睛不便,隻好讓管家代勞了。


    從封邑上莊子的收成,到陪嫁的田產鋪子所得,一項一項,都說得分明,沈纖蕁很滿意。隻是到了王府支出上,好幾項銀子的去處,便有些含糊了。


    “你方才說,上月的五百兩銀子,和前些日子那三千兩,殿下都拿去了哪裏?”


    “拿去……送,送人了。”


    “送了什麽人?”


    “這……”


    “殿下不許你說?”


    睿王妃臉上似笑非笑,語氣也沒什麽變化,管家卻覺得背脊上無端端冒了冷汗。睿親王殿下曾吩咐過,不必拿這些瑣事煩著王妃,尤其後邊一項銀子的使費,若是王妃問起,隻說自己拿去送人了便是。


    可這三千五百兩,又哪裏是瑣事!管家心裏哀嚎了一句,吾等何其無辜。


    沈纖蕁見管家喏喏不敢語,倒也欣賞他忠心,接過思源遞來的熱茶抿了一口,閑閑的道:“你不敢說,本宮也不逼你。”


    管家一聽,懸著的心剛放下一半,又聽睿王妃道:“隻是本宮想知道,這兩筆銀子,是送給了同一個人嗎?”


    “不,不是。”


    “是送給了……女子?”


    “這……是……是的。”可憐管家一頭的汗,心裏哀哀的哭,王妃您這和逼我說了有啥區別啊?!!!


    沈纖蕁臉色沉了沉,再問:“兩筆銀子,送了兩個不同的女子?”


    “……”


    “是不是?”


    管家哭喪著臉道:“是……”


    當!一聲脆響,是沈纖蕁將茶盞重重的擱在了桌沿上。


    管家立即跪著磕了個頭:“王妃息怒。”


    沈纖蕁忍了忍,覺著大過年的實在不該遷怒,揮手道:“你下去吧。”


    管家如蒙大赦,哆哆嗦嗦的出了殿門。


    思金讓小丫頭們也都出去了,自己換了一盞新茶,放到睿王妃手邊,“主子先喝口茶潤潤嗓子。”她跟著沈纖蕁也有小半年了,從沒見她發過這麽大的脾氣,隻得婉言勸道:“府裏上上下下都知道,王爺一心隻係在王妃身上。這兩筆銀子,王爺定是拿去有用……”


    “我知道她是有用途,我隻是惱她什麽都不說,什麽事都一個人扛著!外頭的事兒是這樣,府裏的事情還是這樣!”纖蕁氣惱道:“上回我為什麽離府?她每次從朝裏回來,整個人都低落極了,覺著我看不到,便什麽都瞞著我,我……我眼睛瞎了,難道心也瞎了嗎!”說著更覺委屈,一忽兒眼圈都紅了。


    思金不期然睿王妃竟說得這般重,趕緊跪了下來,剛要再勸,沈纖蕁已咬了咬牙:“更可恨她竟背著我送銀子給姑娘家!這都什麽事啊!”


    思金額上冷汗,心裏默默:“管家沒說是姑娘家啊。王妃您確定不是翻錯了醋罈子?”可這話她沒膽子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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