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退到門邊,想到職責所在,還是拚死回諫道:“馬營失火,禦馬司控不住馬匹,戰馬驚亂沖將了出來,在營中亂闖,殿下……”


    “失火?禦馬少卿何在?”周牧野斜晲著醉眼,不過是手下的一場過失,他還未放在心上。


    “禦馬少卿……飲了酒……”侍衛低著頭,有些訕訕的。他也飲了酒,隻是還沒醉罷了。


    周牧野冷笑一聲,“出去。去找黎少磬。”


    “這……”侍衛抬起頭,看到睿王妃站在梨木桌旁雪白了一張俏臉,忙又垂下了眼睛,口中應道:“是。”


    周牧野轉回身望著沈纖蕁,被這突如其來的人和事打擾,多少失了興致。他慢慢踱步過去,聲音柔和下來,“你莫怕。我給你時間。”


    沈纖蕁抬起一雙盈盈的眼,波光流轉,動人心弦。


    周牧野隻覺得體內一股無名火起,耐不住整個人又挨近過去。沈纖蕁似是受到了驚嚇,氣息都柔弱了許多,不再像方才那般排斥他的碰觸。他心裏一軟,緩緩的撫上了她的腰,曼妙的,如花枝纖細。


    沈纖蕁的眼眸中映出他的身影,嘴角噙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纖蕁……”當真絕色。他嘆一聲,又帶了一絲誌在必得的得意。“唔!!!”變故來得這般快,輕嘆一瞬間衍成了驚痛。他猛的推開她,瞪大了眼睛低頭看,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的插……進了他的胸膛。


    鮮紅的血液噴湧而出,迅速染紅了他的衣袍,匕首在末端在燈影下還泛著冰冷的光。他的眼裏全是不可置信,呆呆的望了沈纖蕁一眼,而纖蕁,已退到了幾步開外,他掌控不到的地方。


    隻一眼,他便慢慢的慢慢的,跪坐到了梨木桌前鋪設著的軟毯上。


    在與戰之初,他也曾想過若是兵敗,若是身亡,他會在那一刻看到什麽,是未能實現的抱負,是瑞國萬裏的河山,還是他嚴厲而尊貴的母妃。可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不知因何,他腦海中最後看到的,卻是許多年前在萬花陣旁,弟弟妹妹都還年幼,父皇和母妃並肩站在曲淵亭邊,含笑看他們放飛手中的紙鳶。日光那麽好,暖暖的落在身上,紙鳶在湛藍的天空下越飛越遠,終於消失不見。


    “父皇……”周牧野低喚了一句,含糊的在唇齒間。濃鬱的血腥味四溢在營帳,他雙眼緩緩合上,漸漸的,再看不到一絲光亮。


    誰都不曾料到,戰馬奔騰竟然造成如此巨大的殺傷,火光中萬餘匹健壯的駿馬在營寨中橫衝直撞,踏死踏傷無數,玄翼軍裏慘叫聲連連,更加劇了恐慌。


    睿親王的赤翼軍就在此時憑空殺了出來,彷如從天而降,半酣的玄翼軍還未反應過來已成了刀下亡魂。


    沈嵐持著手中長劍緊隨在周牧白身側,旁若無人一路殺伐。陳旭領著一小隊人馬控住幾匹戰馬奔到營寨大門,射殺了門前守衛,大門尖銳的柵欄被打開,早已埋伏在近處的周牧宸帶齊所有兵士衝殺進來,火光處處,這一局,竟然就此定了勝負。


    柳塤赤紅著眼睛往大帳跑,驀地一個兵丁從旁奔過,一下子將他撞翻在地。


    “柳大人!”那兵丁叫了一聲,忙上前拉他。


    柳塤惱火的站起身,看到這兵丁竟然是周牧野的侍衛,一把拽著他胸口的衣裳喝道:“敏親王呢?”


    “殿下……殿下在大帳裏。”


    “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竟然不向殿下稟報?”


    “我稟報了。可是殿下……正和睿王妃行那雲雨之事……讓我去找黎將軍,黎將軍也不知上哪兒去了……”他結結巴巴的話還未說完,被柳塤一下子摜到地上。


    “滾!”柳塤獨剩的一隻眼看不出是冰冷還是憤怒,他避開一匹衝過來的戰馬,飛快的往大帳跑去。


    “殿下!”他撩開簾幕幾步走入帳中,大帳內已不見了沈纖蕁,隻有蔓延的濃重血氣中,以奇怪的姿勢萎靡在地的周牧野。


    牛油巨燭已經燃到底座,燭液懸落在銅枝上,凝成一滴溫軟的淚。


    柳塤心如擂鼓,又似停了一般。他走上前,半跪在他身邊,看他墨如刀削的眉,緊閉的雙眼,高高的鼻樑,總是說著無情的話的,涼薄的唇。


    “殿下……”


    玄翼軍軍營中烽煙遍地,混亂的戰馬嘶鳴,赤翼軍勢如破竹,直殺到玄翼軍退無可退,多日來的抑鬱苦痛終於得到雪恥。黎少磬並俘,一眾副將或是戰死或是歸降。


    周牧白獨自走過一片荒蕪的營地,幾個受了傷的敵兵低著頭被赤翼軍推搡著前行。


    一陣極低的,嬰兒啼哭的聲音隱約傳來,起先她並沒注意,爾後忽然想到了什麽,立即扭過頭尋找聲音的楚楚。


    離她不到一射之地,有幾頂與周圍隔出了距離的帳篷,她心裏存了幾分期待的雀躍,快步跑了過去。


    哭聲愈響,她撩起簾幕,鑽入帳篷之中,果見朝思暮想的人兒就站在眼前,然而她來不及驚喜,因為還有一個男子,正持著一柄沾了血的匕首站在沈纖蕁麵前。


    帳內所有人幾乎都在同一時間發現了闖進來的周牧白,沈纖蕁一雙晶亮的眸子盛著難以言說的驚喜,柳塤卻不管來者何人,執著匕首狠狠的往纖蕁的眼睛紮了過去。


    周牧白的心漏跳一拍,她持劍上前,已是來不及,那柄匕首離沈纖蕁極近,站在她身旁的思源想都沒想就沖了上去。


    “思源!”


    “思源!”


    沈纖蕁的驚叫和書瑤的哭喊同時響起,思源痛叫著摔向一旁,周牧白的長劍刺入了柳塤的背心。


    同樣的血色瀰漫了衣袍,柳塤全身一頓,淡漠的眉眼閃過一絲陰戾的笑,竟不回頭,隻握著什麽事物徒手揚起,暗白的粉末揮灑在沈纖蕁的眼前,炙熱的刺痛襲向雙眼,她悶哼著捂起眼睛,已疼到哭不出來。


    “我沒想要她的命,不過是,想廢了她一雙招子罷了。”


    冬日的冷風從敞開的門簾處灌了進來,吹拂著一地血腥。她想起在崇海郡僻靜的小院裏,柳塤曾經淡笑著,這般說過。


    作者有話要說:  收到 莫方抱緊我 砸來地雷一枚。


    我用勤快的更新向你表示感謝。


    本周打了個小榜,so,周五周日周二更。


    ps:為什麽我回復大家的留言時晉江總是提示我缺少係統參數(什麽鬼?)呢?莫名其妙!


    第96章 蕭索深冬


    崇海郡的衙署建在兩排白牆青瓦的民宅之間, 門前坐了兩尊大石獅, 石獅背後是朱紅色的大門, 左右立著兩排門吏, 站得筆直,肅靜認真。


    議事堂裏文臣武將雲集, 周牧宸端坐在紅木桌案後,聽他們對實事各抒己見。國中無君, 日久必亂, 而今戰事已靖, 是該班師回朝,繼承大統, 內當整肅朝綱, 外則安定黎民。


    議事畢,諸將眾臣皆告退,唯有少師樊邵芩獨留到最後。


    周牧宸將手中熱茶抿了一口, 問道:“樊少師有話要與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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