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佑棠與王府親衛俱在前堂,丫頭端了熱茶上來,佑棠舉著杯盞,凝神望著前庭,不知在想些什麽。


    忽見幾個丫頭疊著聲請安,周牧白從廊後轉了出來,一身寒氣。幾個親衛忙站起身,沈佑棠也放下茶盞,走上幾步,牧白轉過頭,不與他們相望,緩了一緩,才吩咐道:“回營吧。”


    沈佑棠與她相熟多年,隻覺得分明是沒有情緒的幾個字,卻帶著深深的憂傷一般。


    在門前候著的小子聽到傳話,忙跑出去讓人備馬,因著雪天,到底耽誤了些。丫頭又烹了熱茶送進來,牧白在堂前略站了站,方才傳話的小子才跑來說馬已備好。


    大雪紛飛,舞天舞地,卻無一人置喙冒雪回營的決定。


    別院的門吏已在下馬石旁牽著幾匹駿馬,周牧白站在門下,聽到隱約的聲音從庭院深處傳來,“殿下……”那個聲音喚道。


    她忍不住回身望去,雪已經落得很厚了,即便沒有雪,她也望不到後宅,更望不到宅裏暖閣中,曼妙的人兒。


    她側過頭,在身旁駿馬的頸脖上拍了拍,正準備翻身上馬,那呼喚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而且仿佛更清晰了。


    沈佑棠眯了眯眼,忽然道:“殿下,是思源。”


    牧白執著馬韁,眯著眼睛往大門裏看,果見思源提著裙子,在大雪中跌跌撞撞的跑過來,這般冷的天,卻連一件大衣裳也沒穿。


    “殿下……”思源跑到牧白跟前,氣喘籲籲滿臉是淚,她哭著急道:“你跟我家小姐說了什麽話!小姐登上檀台了!!!我們怎麽喚她她都仿如聽不見一般……”


    牧白心裏咯噔了一下,不等思源說完,已經甩開眾人往門裏跑,跑了幾步又回過身來,搶過一匹馬翻身縱馬從前院一路跑了進去。


    檀台高約數丈,建在別院□□,層疊的木梯盤旋而上,登高可瞭望暨郡半城的景色。從前牧白也曾與纖蕁挽手上去過,隻是台高風疾,她們隻隨性一覽,便又下了台階。


    此時檀台四周已經掛上迎春祥瑞的紅綢,周牧白飛馬跑到樓前,仰著頭往檀台上匆匆一瞥,大雪中實在看不清,她拋下馬韁,登上階梯,飛快的跑了上去。


    “殿下!”書瑤看到她上來,極是驚喜的叫了一聲。


    “蕁兒。”牧白沒有理會書瑤,一雙眼睛緊粘在纖蕁身上。


    側身倚在檀台邊上的纖蕁聽到叫聲輕顫了一下,卻沒有回過身來。


    “蕁兒。”牧白往前兩步,卻不敢貿然上去,怕驚著了纖蕁,她心跳極快,又盡力穩著聲音,柔聲道:“蕁兒,你在這裏做什麽,來,到我這兒來。”


    纖蕁聽到這話,略轉了轉身,望著牧白道:“殿下,你不是要與我合離麽。你不是,不要我了麽。”


    “蕁兒……”牧白眼中泛淚,也哀傷的道:“我隻是,不知怎麽麵對你。”


    “殿下……”纖蕁對著她笑了笑,笑容嬌憨而艷麗,她柔聲道:“你我成婚之日,揭開紅色的喜帕,看到我的時候,心中可歡喜?”


    牧白看著她的笑,心中卻不由得發慌,她再上前幾步,與纖蕁隻是兩臂的距離了。她不敢嚇著她,陪著她笑道:“我自然歡喜,很歡喜。你來,我與你說。”


    纖蕁的笑容轉而淒婉,一滴眼淚從眼角落了下來,卻又仿佛是歡喜的,她看著她道:“牧白,我也願你,隻記得我從前的模樣。”話音一落,她放開扶著欄杆的手,縱身躍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累……昨晚寫到淩晨啊啊啊,長黑眼圈了啊啊啊……心疼自己三秒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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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開心,有你們一路支持和陪伴。然後……今晚繼續寫。 = =!再次心疼自己三秒鍾。


    第53章 牧笛的心


    周牧白本就將全副心力貫注在纖蕁身上, 見她放開扶手便已心驚, 立即搶上, 還是遲了一步, 沈纖蕁的身影一晃,已在檀台之外。一片驚叫聲中, 周牧白飛身撲去,大半個身子都已懸空, 才堪堪抓著纖蕁細膩的手腕, 卻被她的慣性一帶, 風聲灌耳,倆人一齊往檀台外墜了下去。


    純白的雪在天地間紛飛, 沈纖蕁心灰意冷, 本是抱著寧可玉碎的決心,卻見周牧白挺拔的身姿毫不猶豫的撲了過來,那一個短短的瞬間幻化成無數個須臾的時光碎片, 在沈纖蕁的眼裏心裏凝成一幅永恆的驚艷。


    檀台四周懸掛著迎春納福的大紅綢球,周牧白被帶著跌向台外時隨手拽了一下, 一個綢緞的綾球被扯散開來, 跟著她們直墜下去, 墜到半空紅綢散盡,再撐不住兩人的重量,止一頓,便   “嘶”的一聲攔腰截斷,兩個人下墜的速度緩了一緩, 又跌落下去。


    空中再無可憑藉之力,周牧白放開紅綢雙手緊摟著沈纖蕁,眼中精光大盛,本是跟著纖蕁墜落的身姿在半空中強行翻轉半圈,用自己的肩背抵在了墜落的下方。


    一切不過電光火石之間。


    周牧白微微拱起的背脊當先觸到地麵,幸而積雪已經很厚,一片冰涼的觸感襲來,她收緊雙臂,將纖蕁護在了胸前,兩個人先後陷進皚皚白雪的柔軟中。


    纖蕁被保護得很好,完全沒受一點兒傷,誰都沒留意那方素色的絲帕是什麽時候離開牧白的臉頰的,纖蕁伏在牧白身上,看到她左臉細密的傷痕越過原本俊美臉頰的中線,蔓延到了右臉。


    牧白還未從極可能失去的驚嚇中回過神,就見纖蕁仔仔細細的望著自己,她忽然想起臉上的傷,心中一慌,忙要抬手,卻看到纖蕁溫柔的笑了笑,笑容中有淚,還掛在眼角。纖蕁俯下身,在牧白的唇上印下深深一吻,隻是一吻,卻已是相許終身的味道。


    背後是沁入肌膚的冰涼,唇上是柔情似水的溫軟。牧白緩緩閉上眼睛,放鬆自己,她知道,一切的患得患失都過去了。臉上的傷能治癒最好,即便不能,這一生,也無憾了。


    赤翼軍大營,一頂普通的軍帳角落擺著一個雙層木架子,架子上置著兩排高矮不一的小瓶兒小瓦罐,白墨坐在一張方桌前,手裏拿著小小一尊瓷瓶,雙眉緊鎖,似在想著什麽解不開的難題。


    “白墨!”外邊有個聲音喊了一句。


    白墨眉梢輕挑,將瓷瓶收入袖口,掀起簾幕走出帳篷。


    周牧笛獨自一人站在帳外,也不打傘,雪花兒飄飄揚揚,婉約一片,落在她的長髮上,雖仍是翩翩佳公子的裝束,偏偏讓人覺著是個遺世獨立的美人了。


    白墨呆看了一會,才想起來讓她先進帳篷,忙側身掀了掀簾子。


    帳篷裏燒著碳爐子,白墨加了兩塊尋常的黑炭,一股白煙揚起來,周牧笛被熏得皺了皺鼻子。


    “尋我何事?”白墨給她斟了一杯熱茶。


    周牧笛抱著茶盅暖手,聞言撇他一眼,低著頭道:“你有法子解開睿親王傷口上的毒,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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