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愚蠢的事,即便正派人士以偷偷摸摸所不恥,仲冉夏還是讓風蓮,勒令眾人換下平日的裝束。或赤腳商人,或屠夫,或小販,總之是避開耳目,無聲無息地抵達目的地。


    相比之下,他們卻優哉遊哉得多了。


    他跟在仲冉夏的身後,兩人的麵容稍作修飾,裝扮成平常百姓的兄妹。不急不緩,白天雇馬車,晚上用輕功趕一段路,偶爾在客棧打尖歇息,絲毫不見緊張和急躁。


    若非風蓮明白,此乃仲冉夏刻意讓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兩人身上,讓其它正道幫派能安然行事。否則還真的以為她是出來遊山玩水,並非報仇雪恥的。


    實際上,仲冉夏並非風盟主想像中那麽偉大。


    她隻是有些遲疑,有些猶豫,腳步不自然地放慢再放慢。


    “砰”的一下,在街上失神的後果,便是撞倒了路人。


    仲冉夏道了歉,替那人收拾散落一地的……竹籤?


    她狐疑地抬頭,才發現此人身後的條幅,寫著“王半仙”三字,立馬一頭黑線。


    果不其然,接下來那人瞥了自己一眼,摸著下巴灰白的鬍子,搖頭晃腦地道:“這位姑娘印堂發黑,近日將會有血光之災。”


    仲冉夏抬了一下眼皮,配合地掏出一塊碎銀。眼前的人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道袍,衣擺上好幾個補丁,可見捉襟見肘。


    反正遇上也算得上是有緣,她懶得跟此人計較,直接用銀子打發了事,免得被這老道士纏上身,耽誤了正事。


    那道士盯著銀子,雙眼發光,卻沒有伸手去接。他幹咳兩聲,神色一整,肅然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老夫尚未為姑娘辦事,這銀子又怎能收下?”


    風蓮在一旁細細觀察著這老道士,滿臉不悅。此人下巴尖瘦,雙眼細小下場,麵色蠟黃,一看就知不是什麽好貨色。當下也掏出一顆金豆,遞了過去:“既然如此,老先生就給夏兒算上一卦?”


    看到金子,那道士口水便要流下來了,雙眸賊亮賊亮。


    仲冉夏見他這模樣,就想要撲上來,卻死死忍著,額上青筋條條,好笑道:“也好,替我算一卦,這些都是你的,怎樣?”


    “甚好,甚好。”老道士連忙撫著鬍子,滿口答應,坐在椅上拿出三枚銅錢和龜裂,擺開陣勢:“姑娘想要算什麽?平安還是姻緣?”


    仲冉夏淡淡一笑:“那兩者都算吧。”


    反正,這樣玄乎的事情,她從來就沒有信過。


    老道士點頭,搖搖龜裂,三枚銅錢應聲而出。他一臉沉思,半晌挑眉道:“姑娘的姻緣是老夫這麽多年來,看到最好的了卦象。一世一雙人,不離不棄……嗯,那人已經出現了,姑娘真是好生有福氣。”


    又搖了一次,他撚著鬍子道:“這兩天甚為兇險,姑娘要小心便是。明搶易擋,暗箭難防。罪過,罪過……”


    聞言,仲冉夏不置可否,將銀子和金豆放在桌上,與風蓮默然離開了。


    臨走前,老道士硬是把一個三角紙符塞在她手中,說是能化險為夷。


    看在那麽多錢換來幾句話和這道符,仲冉夏還是收下了。


    即便如何拖遝,他們終究是到達了北山山下。


    風蓮一聲令下,滑翔翼自翡翠山而落,兩名門徒腰上幫著一雙繩索,一來為了安全,二來是替之後的人鋪路。


    在北山下降後,將繩索牢牢套在粗壯的樹幹上。


    不到半個時辰,正道人士便像是從天而降,轉眼就站在山壁陡峭的北山山峰上。


    仲冉夏引眾人往熟悉的洞穴走,不期然的,看見一道墨黑的身影站在最高處,俊秀的麵容上,平和從容。


    “……你來了,”展俞錦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她身上,對四周憤怒叫囂的正道人士幾近無視。


    眾人怒了,卻也不敢貿然上前。


    整座北山,竟然隻得一人,如此空城計,讓他們甚為不安。


    天淩府向來陰險狡猾,眾人不得不防。


    仲冉夏沒有遲疑,緊握彎刀,足下一點便飛掠而去,眨眼間便立在展俞錦的跟前。


    風蓮緊跟其後,手裏的長劍泛著一股冰冷的寒意,他嗤笑道:“日前收到消息,天淩府發生內訌,我還不相信。不料如今,展二公子一幹部屬卻舍你而去,哈哈……”


    他仰頭大笑,好不歡喜:“沒想到,你終究會有這麽一天!”


    風蓮沒有忘記,與這人爭鬥的數年中,失去的,犧牲掉的所有,以及忍辱負重,不得不妥協的時日。此時此刻,心中熊熊怒火,轉化為得意與竊喜。


    這一次,他贏了,贏得體麵,贏得風光!


    望見仲冉夏的彎刀舉起,風蓮笑了。


    “這一局,是由你最心愛的女人布下,輸在夏兒手上,展二公子是否覺得榮幸?”


    他忽然一嘆,笑道:“當然,展公子死後,我會好好對待夏兒的……”


    展俞錦盯著仲冉夏,瞥見她的刀刃微不可見地顫動,眸中流光閃動,展顏一笑:“若果這是你想要的,我可以成全你。”


    零碎的眸光洋溢著淡淡的柔光,目光坦然,赤手空拳便站在那裏,安靜地看著自己……


    仲冉夏一怔,手中的彎刀遲遲沒有落下。


    隻要一刀下去,便要解脫了……


    終究,她咬咬牙,手起刀落。


    眼見著展俞錦毫無反抗之意,未有躲閃。眾人想著勝券在握,正要欣喜若狂。


    電光火石間,仲冉夏的刀尖驟然改變了方向,刺向了風蓮!


    相依相偎


    風蓮任由明晃晃的刀刃橫在他的頸側,神色波瀾不驚,似是對仲冉夏的倒戈絲毫沒有半點驚訝。


    她顧不上探究此事,視線掃向眾多想要提劍衝上來的正派人士,大喝一聲:“站住,誰再踏前一步,風公子的性命便要不保了!”


    他們一臉激憤,尤其是那些被調到仲冉夏身邊的門徒。眼睜睜看著她所做的“大鳥”,輕而易舉地橫跨翡翠山與北山之間,助眾人帶到了山峰,嘴上不說,心裏已是佩服萬分。


    縱然之前有諸多不滿與輕視,如今也盡數消失殆盡。


    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確實適合與風盟主並肩而立。


    可惜,眼看著成功隻在一步之遙,仲冉夏卻突然揮刀指向風蓮,他們驚詫之餘,心底更是難以自抑的憤怒!


    “展俞錦這個魔頭,此時不除,後患無窮!”


    有人忽的大叫一聲,引得大多數武林正派連聲附和。


    錯過此刻,不知何時才有這般的大好機會手刃天淩府府主,又豈能放棄?


    隻是少數人念及風蓮的恩惠,又自持正義之士,反過來嗬斥道:“公子為正道犧牲良多,怎能這時棄他於不顧?”


    “犧牲他一人,足以拯救整個武林。想必此役後,風盟主的事跡將會傳遍各國,受萬人敬仰!”有一長者揚聲說著,聽得仲冉夏不由嗤笑。


    連犧牲他人也能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她真是受教了。


    “夏兒想必看見了,脅持我又有何作用?”風蓮側過頭,笑吟吟地說著。


    她盯著此人,心情複雜:“風公子就不問,我為何要如此?”


    “很快,便有一個了斷了……”他垂下眼,淡淡說著。話音剛落,隻聞底下有人倒地痛呼。


    接下來,他們一個跟著一個的麵色發黑,轉眼便倒下了一大片。


    有功力深厚之人,不可置信地抬頭望向風蓮,顫著手麵上滿是不甘:“你……好,居然對我們下手……難道就不怕,被武林恥笑,被世人譴責……”


    風蓮好笑道:“正道聯盟十三個幫派圍攻北山,在剿滅天淩府時,被一一毒殺。為大義而死,你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不是麽?”


    “你、你……”那人瞪大眼,終究沒能堅持住,倒在地上,氣息全無。


    仲冉夏詫異地望見正道人士像是骨牌那般,一一倒下,心下一凜,忽然聽見背後一聲悶哼。


    她伸手拍了風蓮周身大穴,限製了他的行動,放下刀,轉身便扶住臉色發白的展俞錦:“你……你究竟在什麽時候下毒的?”


    不可能連美相公與自己都不曾發覺……


    仲冉夏驀地一怔,她體內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以自己的功力,根本無法抵擋住這樣的毒。


    那麽,就是說……


    她驚詫地抬頭,不解道:“風公子,你事先給了我解藥……為什麽?”


    如果這人早就知曉自己回倒戈,沒理由將解藥奉上。


    風蓮被定住了身影,隻得背對著她,輕輕笑道:“夏兒,我又怎捨得傷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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