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稍作商議,最後大概落實了可行的方案。


    首先需與少林寺取得聯繫,此事仲冉夏擅自借用了明遠的名義,信中字裏行間滿是對主持大師圓寂的哀痛與悲憤。當然,稍微透露了一點點關於少林寺以旁觀者自居,任由他們師徒兩人含冤的負麵情緒。


    如此冠冕堂皇的伸冤,少林寺不管是真的慈悲為懷,不能放任惡徒逍遙自在,還是為了他們幾百年沉澱而來的江湖泰山北鬥的身份,都不得不作出回應。


    然後仲冉夏再來一封言詞真誠,猶豫地說出住在仲府,跟展俞錦接觸後的一點猜測。沒有明說,也沒有激憤的話語,符合出家人的思想,也不會過於明顯地栽贓而引來懷疑。


    展俞錦的為人如何,她隻探出一二。但是這些老前輩,在江湖打滾數十年,就不一樣了。


    仲冉夏就算不明白,也知道美相公並非善類。


    翻翻舊帳,所有的矛頭就得直指他,以往的仇家更加會趁此落井下石。


    她不相信展俞錦留在仲府,會沒有勢力流落在外頭。


    風蓮雖是正派人士,可這武林盟主多了個“前”字,又身處小倌館多時,最為少林寺那些戒色的和尚所不齒,斷沒有聯手的可能。


    如此,三股勢力相互牽製,這水攪得足夠渾濁。到時候展俞錦焦頭爛額,又有何精力算計她?


    揮刀相向(補全)


    展俞錦唇邊含笑,從容地將手中的紙片丟入燭火中。


    “府主,少林寺向來不插手江湖之事,此次大張旗鼓地調查智圓的死因。”夜色中,袁大夫的臉容半明半暗。他並不擔心此舉會影響主子,隻怕是有心人在後麵推波助瀾。


    誰料展俞錦輕輕笑著,揮手道:“這丫頭,果真睚眥必報,胡鬧得緊。”


    袁大夫略顯吃驚,昏暗的燭影下,他盡心侍奉的主人素來疏離冷淡的笑容,不自覺地多了幾分寵溺之色。


    “府主的意思,是仲家小姐暗地裏謀劃的?”


    “虧她想得出藉助少林寺的勢力,又對風蓮示好,如今我們算是背腹受敵了。”展俞錦盯著紙片化成灰燼,飄散開去,淡淡說道。


    袁大夫皺起眉,未見自家主人的臉上有所謂的擔憂之色:“府主是否……太縱容仲小姐了?”


    他扭過頭,眼神一頓又轉開了去,看得袁大夫卻是心驚膽戰:“屬下逾越了,請府主責罰。”


    “罷了,此事我心裏有數。風蓮不足為懼,至於少林寺麽……”展俞錦斂了笑,如墨的眼眸隻餘一片暗沉:“諒他們也不敢與我公然為敵。”


    仲冉夏想到她漂亮的反擊之戰,這幾天有些輕飄飄的得意。


    雖然隻做到製衡的作用,可能讓美相公吃癟,怎麽想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展俞翔的追捕行動,知府那裏至今沒有任何進展。仲冉夏早就料到,能避開展俞錦逃脫的人,又如何這般輕易被抓獲?


    隻是,一日不擒住此人,她就得繼續擔驚受怕地過日子。


    展俞翔不是要尋她報仇嗎?


    仲冉夏笑了笑,丟下菲兒,找上明遠便出府去了。


    “女施主,我們這是去哪裏?”小和尚在屋內翻著從展俞錦那裏得來的江湖雜談,正看得津津有味,被仲冉夏搶了書扔在一邊,二話不說就拽了出來。


    而今,又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悠,他不由疑惑道。


    “總在府裏,不覺得沉悶麽?”仲冉夏拿著摺扇,饒有興致地望著四周的小玩意,摸著腰上的荷包,愣是光看不買。


    明遠盯著光溜溜的腦袋,在人群中極為突兀。有不少人認出是慶雲寺的小僧侶,聽說了智圓大師的事,皆是上前誠懇地寬慰。


    小和尚雙手合什,低著頭一一答謝。清秀的小臉,閃爍著動人的光輝。


    仲冉夏看著這樣的他,忽然覺得智圓讓明遠留在仲府,實在並非是明智之舉。這個人,更適合高山流水之地,靜謐和諧之處,鑽研武學,侍奉佛祖。


    隻是主持大師的遺願,縱然小和尚不喜,也絕不會違背。


    “明遠,難得出來,不如我們去慶雲寺走走?”仲冉夏望著半山上隱約可見的寺廟,轉過頭建議道。


    明遠雙眼一亮,卻又垂下頭:“小僧自從還俗,再也不是寺裏的人,貿貿然前往甚為不妥。”


    明明就是一副恨不得插上翅膀,飛上寺廟的模樣。她伸手摸摸他光滑的腦袋,笑道:“我想去拜拜佛祖,祈求仲府安康,小師傅不過是陪同,有何不妥?”


    小和尚眨眨眼,麵露為難地答道:“這會上山,回來時怕是得天黑了……”


    “得了,再囉嗦我們天黑也上不了山。”仲冉夏打斷他,徑直往前走了。


    明遠無奈,隻得跟在後頭,踏上了熟悉得不了再熟悉的石階,一併去了慶雲寺。


    雖說主持大師圓寂,多多少少影響了往日香火鼎盛的慶雲寺。幸好少林寺很快便派來一位得道高僧,免費為彤城的百姓開光祈福,來來往往的香客隻多不少。


    兩人到達的時候,寺裏剛好送走一批香客,安靜而空曠。


    明遠望著他從小一直生活的地方,每一處角落都熟稔得閉上眼也能描繪出來,不禁怔忪著,臉上浮現出幾分喜色。


    見狀,仲冉夏也沒有上前打擾他,而是環顧四周,在佛祖前跪下,念念有詞。


    別人求家宅平安,子孫滿堂,財源滾滾,她卻執著的還想要回到原來的世界,絮絮叨叨的在心裏默念了一通。恨不得把佛祖念煩了,一道驚雷把自己劈回去。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女施主,要在此處用完齋飯再回府嗎?”明遠與寺中的僧侶攀談起來,多數在詢問他在仲府的近況。難得回來一趟,小和尚也想跟這些一起長大的人多聊聊。


    仲冉夏站起身,和曦地笑道:“好,隻是別耽擱得太晚了。”


    小和尚自然曉得入夜後下山並不安全,點頭答應了,一溜煙跑去跟其他小僧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望著他總是老成的表情,忽然就跟孩子一般,仲冉夏笑著搖了搖頭。


    用齋飯的時辰還沒到,她打算在廟中後院打發時間。


    才在樹下站定,自走入寺廟後若有似無的視線驟然變得炙熱起來。仲冉夏轉過身,笑了:“難怪官差到處找不著,原來你躲在了慶雲寺。”


    來人一拐一拐地走近,依舊是有些髒汙的裝束,遮掩了真正的麵容。如此落魄,卻仍舊沒有丟棄與生俱來的傲氣和不羈:“仲小姐真是膽大,明明老早就發現在下,卻沒有張口呼救。”


    仲冉夏閑閑地倚著樹幹,眯起眼:“展俞翔,難道你猜不出,我這是在等你?”


    展俞翔皮笑肉不笑,道:“不知仲小姐大費周章地引在下出來,有何指教?”


    以前著了她的道,展俞翔如今絲毫不敢掉以輕心。雖然獨自現身,可袖中的暗器卻捏得緊一緊。


    “放心,那天是我太大意,不會向你討回來的。”看出他的戒備,仲冉夏語氣輕鬆地調侃道。


    “仲小姐說的話,在下一個字都不敢信。”展俞翔冷笑,吃了悶虧不討回來?這可不是他認識的,以前那個仲家小姐的作風。


    她懶得在這件事跟展俞翔多費口舌,單刀直入道:“你身為展家長子,卻落得如此下場,就沒想過從展俞錦手中奪回來?”


    他還以為仲冉夏要說什麽,居然是如此可笑的事,不由大笑起來:“展家從來沒有長幼之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在下隻是不甘,居然敗在你這麽個女子手上。”


    “這麽說,你是承認了展俞錦的地位,不敢冒犯了?”仲冉夏似笑非笑,反問道。


    “哼,仲小姐不必激怒我。展俞錦是贏了我,卻也敗在你手中。若他恢復了,第一個就饒不了你,哈哈!”展俞翔不由自主地譏笑道,“仲小姐是怕了,所以特意來找上我?”


    “我怕什麽?”仲冉夏胸口狂跳,麵上依舊裝作若無其事:“不管怎麽說,我幫他除掉了你和風蓮兩個大麻煩,又將他帶入府中療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展俞錦又豈是忘恩負義之人?”


    “好一番顛倒是非的話,仲小姐以為,將展家幾乎殺盡的展俞錦會手下留情?”展俞翔忽然不想就這樣直接解決掉麵前這個讓自己深惡痛絕的女子,不難看出她對展俞錦的癡戀,若有一日,那人親手將她的一顆真心踐踏,令她生無可戀,卑微地死去。


    這樣的結局,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到了。


    仲冉夏一臉凝重,美相公竟然如此狠心,連血脈相連的親人都沒有放過?


    “既然你對現狀沒有任何不滿,那麽,你我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她好心給展俞翔指點一條活路,別人不領情,自己也沒必要自討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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