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輕輕嘆了口氣,心想不知小玲睡了沒有。突然他又在黑暗中自嘲地輕


    笑了一聲,想到小玲一向睡得早,現在也許早就沉浸在舒適的夢鄉中了。他邊想


    邊默默地數著樓層,五樓就快到了,為了不吵醒熟睡的小玲和對麵那個聒噪的老太婆,他將腳步放得更輕了,就仿佛一隻夜遊的貓。


    在伸手到兜裏掏大門鑰匙的時候,王福想起了一年前跟小玲相識的那個夏天,一切都像是故事裏安排好的奇遇。他像平時一樣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城市燈火輝煌的夜色中遊蕩,一個身著白色衣裙的女孩從一條黑暗的小巷子裏匆匆走出來,由於他的眼睛正盯著幾個從夜總會中東倒西歪走出來的年輕人,並沒有注意到斜刺裏衝出來的女孩。當他眼角的餘光猛然瞥見那一抹白色時,女孩已經如同一片飄忽的落葉,驚叫著跌倒在車頭燈照耀著的那塊幹燥的水泥路麵上。


    第52節:血使(4)


    王福腦袋"嗡"的一聲,急忙踩下剎車,手忙腳亂地打開車門跑到了摔倒在地的女孩麵前。幸運的是,因為車速很慢,車子並沒有撞到女孩,女孩隻是受了驚嚇,在跌倒的時候擦破了手掌和膝蓋上的皮。王福執意要送女孩去醫院,在幫她掛號的時候知道她叫郭玲,也是從鄉下來城裏打工的,在那家夜總會後的一家招待所上班。


    也許是相似的身世,也許是同樣的寂寞,在這之後,王福開始了和郭玲的交往。感情在艱難的生活重壓下不斷升溫,三個月以前,他們高高興興地領取了大紅結婚證書,王福喜氣洋洋地將郭玲接回了他租住的出租屋,簡單地請李慶兩口子吃了頓飯,準備等今年春節再回老家舉行一場熱鬧的婚禮。


    鑰匙沉悶的碰撞聲打斷了王福的思緒,他摸索著將鑰匙插進了大門的鎖孔。這時,他似乎聽到屋裏有動靜的,因為隔著一扇門,聽不太真切,


    就像是有一群大老鼠在黑暗的屋裏驚慌地四處逃竄,"沙沙……",其中好像還


    夾雜著模糊的人聲。


    這麽晚了,會是什麽呢?難道小玲還沒睡?王福疑惑地扭開了門鎖,客廳裏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麽黑,隱約有一道昏黃


    的光線從右側的浴室毛玻璃門裏透出來,懶洋洋地灑在客廳油漆斑駁的水泥地上。聲音就是從浴室裏傳出來的,"沙沙"的是水聲,在水聲中雜有一男一女壓抑的笑鬧聲。


    看著從浴室門縫裏蜂擁而出的乳白色水蒸氣,王福仿佛又回到了一牆之隔的那個霧蒙蒙的世界。他緩慢地關上大門,不發出一點聲音地接近了浴室門。門


    裏昏黃的燈光映出兩個朦朧的人影,像皮影似地貼在毛玻璃上,令人噁心地絞扭在一起,迷濛的呻吟聲被玻璃阻擋得有些虛幻。


    一股熱血像火山爆發前滾燙的熔岩般衝上了王福的腦門,他鼻孔賁張,"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順手抄起靠在牆邊的一條摺疊起來的鐵凳子,"嘩啦"一聲拉開了浴室門。水汽蒸騰的逼仄浴室裏,一男一女驚恐地回過頭,被熱氣蒸得通紅的裸體緊緊擁抱在一起,大氣都不敢出地瞪著堵在門口、滿臉豬肝色的王福。


    第53節:血使(5)


    男人王福不認識,但是從他文文弱弱的長相來看,應該是個城裏人。女人正是他的新婚妻子郭玲,他此時透過她曾美麗的一雙丹鳳眼所看到的是被恐懼掩飾的淫蕩。他使足了勁,昏昏沉沉地舉起手中的鐵凳子,劈頭蓋臉地朝那一對狗男女砸了下去。


    一下、兩下、三下……王福發瘋般地猛砸,男人和郭玲隻來得及發出幾聲絕望的悶哼,雙雙滑倒在汩汩冒著熱水的蓮蓬頭下。熱騰騰的水霧中漸漸地浮起一股濃鬱的血腥味,這仿佛更刺激了王福瘋狂的神經,他不停手地砸著,扭曲的臉在氤氳的水汽中顯得猙獰可怕,星星點點猩紅的液體飛濺在他額上、身上,紅色的水流飛快地打著旋流進了陰暗的下水道……


    3


    血,總是能激起某些動物表象的或內心的獸性,大概王福就是屬於這一類動物。他仍清晰地記得,在部隊當火頭軍的時候,每當看到別人殺豬,他的內心都會產生一種抑製不了的興奮,腎上腺激素的猛增有時還會令他整夜整夜地失眠。


    王福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停止了揮舞鐵凳子的動作,到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停下來的時候,汗水和蓮蓬頭裏噴出的水花早已濕透了他全身。他漸趨平靜的目光有些遲滯地瞪著白色瓷磚上那兩具再無生命跡象的裸屍,感到渾身疲憊得沒有一絲力氣,就仿佛所有的力氣都像那些殷紅的鮮血一樣,被冒著熱氣的水流給匆匆帶走了。


    死了?


    他們居然就這樣死了。


    思緒恍惚中又回到了部隊煙燻火燎的夥房,王福似乎又看到了一頭肥壯的豬邊流血邊悽慘地號叫、扭動。他緊繃的嘴角慢慢鬆弛了下來,繼而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他覺得真是有意思,豬臨死前還會掙紮、慘叫,而麵前這一對狗男女


    竟然一聲不吭,瑟縮得像兩隻被貓堵在牆角的老鼠,眼睜睜地任由生命流逝,隻


    有那圓睜的雙眼中還能看到一點迸發的憤恨。王福兩條腿突然有些微的顫抖,他步履蹣跚地退出浴室,猛撲到洗臉池前,"哇啦哇啦"地吐了起來。一股腥臊的氣味直衝鼻腔,嘴裏充斥著難以忍受的酸苦。直到吐得肚腹空空,再也沒有什麽可吐的了,他依舊緊扣著洗臉池邊沿幹嘔著。噁心的感覺逐漸退卻,王福打開水龍頭,掬起一捧冰冷的水漱了漱口,再抹了把臉,這才感到舒服多了。他直起腰,後退著癱坐在沙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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