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靳文筳冷漠的仰頭大笑,“靳文符,你看好了,我絕不比你弱!”


    說罷抽出佩刀,打馬殺入陣中。


    夕陽西下,天邊一抹暗紅色的餘暉。


    招待莫伊族長老的酒席擺在築北王府棣棠軒內,姑奶奶以莫伊族大公主的身份端坐正席,湯先生和其他幾位恰好在王府做客的蒙州客商作陪。


    靜言站在姑奶奶身後布菜,正接過采如遞來的酒壺時,有小廝上前附耳回了幾句話。


    姑奶奶看靜言麵色微變就問她:“什麽事?”


    靜言彎下腰小聲說:“外院的人來回,廖清婉昨日夜間突然發熱,至今水米未進。”


    姑奶奶不以為然的揮揮手,“那就勞煩劉夫人去給瞧瞧罷。”


    “是。”


    靜言退出廳堂,走向棣棠軒跨院的劉太醫居所。


    小廝殷勤的拿來一盞燈籠,“姑娘小心腳下。”


    然而靜言在踏進劉太醫的小院時還是被藥圃旁壘放的石頭絆了一下,慌亂中一把抓住小廝的胳膊,心頭忽悠一震。


    “姑娘留神!”


    靜言笑著謝過小廝,鬼使神差的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天邊那一線暗紅已被黑夜吞噬……


    平日裏養尊處優的太守府親兵怎是北疆軍的對手?不過一刻,四虎已將其全部鎮壓。此時入侵的琉軍也被莫伊族勇士打得落花流水,且戰且退。


    大世子一刀砍翻一名試圖逃跑的琉兵,大喝一聲:“燃起火把!”


    霎時間山穀旁的樹木上裏亮起團團火光,原來他們早將火把斜斜的綁在樹上,預料到會有一場夜戰。


    不片刻,昏暗的山穀變得明亮,滿目鮮血,橫屍遍野。


    靳文筳殺紅了眼,見琉國人開始逃竄便振臂高呼,“隨我追擊!”


    “別去!窮寇莫追!”


    大世子揚起馬鞭就要去把靳文筳追回,但一名小兵卻突然撲出來拉住他的韁繩,“大世子,隨他去吧。”


    火光中,能看到此人正是言重山派來的兩個添翼所探子之一。


    “你們……你打算借刀殺人不成?”見那探子眼神微微一變,大世子怒道:“與你同來的另一個人呢?混帳!閃開!”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靳文筳催馬追出隘口,但沒有士兵追隨其後。


    城牆之外一片黑暗,夜幕中能聽到一陣讓人心寒的嗖嗖聲。


    拽住大世子坐騎韁繩的小兵鬆開了手。


    四虎策馬而來,瞟了一眼隘口大門,拱手成拳,“啟稟大世子,我軍已將偷襲的琉軍驅出境外,太守府親兵英勇衝殺,傷亡慘重,程參軍為國捐軀當場陣亡。”


    大世子垂下眼簾靜默了片刻,“七虎在哪裏?”


    四虎默然不語。


    諾敏一聲呼哨,固林族勇士紛紛遁入山林,死傷者皆被同伴抬走,這一群兇悍的士兵宛如從未出現在戰場上一般,沒留下一絲痕跡。


    戰鬥結束了。


    大世子一帶韁繩,讓馬兒慢慢跑向隘口,四虎一擺手,立刻有幾十名北疆軍騎兵持起火把護在大世子左右。


    出隘口二十丈,靳文筳靜靜地趴在地上,他的坐騎不安的在一旁刨著蹄子發出陣陣嘶鳴。


    大世子策馬 近前,騎兵手中的火把照亮了這一小片土地,照亮了身中十幾箭死不瞑目的靳文筳。


    隱在林中的七虎慢慢收起長弓。


    在他身側,另一名做普通士兵打扮的男人也收起連弩。


    兩人對視一眼,悄然無聲的消失在黑暗的森林之中。


    帝泉關。


    衛玄正陪著王爺在兵營內巡視,忽然王爺停下腳步,“我不是一個好父親。”


    “王爺不要太過自責,二公子咎由自取,讓他死在戰場上總好過戰後公開受審,到時非但王府蒙羞,還會給旁人留下把柄。”


    築北王當然知曉箇中道理,但,文筳也是他的兒子啊。


    子不教,父之過。一聲長嘆,築北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獨自一人踏上城牆箭樓,麵向興圖鎮的方向站了很久很久。


    《北疆誌興圖鎮》


    鴻恩二十八年,五月三十。


    琉軍於傍晚偷襲興圖鎮西隘口,築北王府二公子靳文筳率軍抵抗,勝。是役,太守府親兵死傷三百餘,北疆軍死傷十一人。


    太守府程參軍,卒。


    公子文筳,卒。


    80


    北疆,六月初二。


    兩軍對壘,一邊是琉國的黑甲重騎,另一邊是披掛皮甲的北疆軍。


    李崇烈跟隨在築北王身側,默默的感受著開戰前陰沉沉的寂靜。遙遙望去,能看到今日任先鋒大將的衛玄正策馬往返奔跑於隊列之間,他是在做最後的戰前鼓勵。


    再把視線放遠一些,薄雲遮擋了初夏的陽光,灰色天空映襯著琉國騎兵烏黑的重甲。


    明明是數萬人列兵荒野,卻靜得出奇。


    就是這戰前的寂靜最可怕,李崇烈不由攥緊韁繩,忽然希望趕緊打起來吧,至少揮刀she箭能讓他集中心神,而現在,他在這一片肅穆中甚至產生了少許幻覺。


    騎兵的馬匹明明在嘶鳴,卻聽不到,但當他看到槍兵偶爾晃動長槍折返出的微光時,就好似聽見了刺耳的兵器相碰聲。


    “咚!”


    第一聲戰鼓終於敲響,李崇烈幾乎無法抑製的顫抖了一下。


    “咚咚!”


    他看到衛玄撥轉馬頭,提起長槍。


    “咚,咚,咚,咚……”


    在北疆軍越來越快的鼓點中,琉軍忽然整齊劃一的用腳跺地,塵沙翻起,上萬名士兵齊聲怒吼:“殺!”宛如上古神獸的咆哮。


    最後一聲沉悶的鼓點砸在每一個人心頭,東西兩翼終於響起了北疆軍進攻的號角。好似從天上從地底傳來的嗚嗚聲瞬間被喊殺聲吞沒,雙方衝鋒的士兵們就像兩撥掀起的巨浪。


    琉國騎兵的鐵蹄揚起滿地塵煙,北疆軍槍兵紛紛放平長槍,上千道鋒銳的槍尖折she出一道閃電般的光芒。


    站在高台上的旗兵揮起鮮紅的旗幟,重弩車的絞盤發出卡啦卡啦的聲響。


    紅旗落下,十二台弩車she。出近人高的巨型弩箭,直指琉國騎兵陣。


    赫赫有名的琉國黑甲鐵騎就像一池被打翻的墨,弩箭所落之處一如泛起漣漪。


    “嘖!可惜了。”言重山一聲輕嘆,“不愧是馬上英雄之國,披掛重甲的戰馬還能如此靈活,不過能打散他們的陣型也不錯。”


    李崇烈稍加思索,“我記得琉國曾有位極擅機括及鍛造的萬貴妃,她改良過戰馬的披甲和彎鉤馬刀,比從前輕便許多。”


    言重山一笑,“看來李參將是熟讀北疆誌。那不如我再告訴你一些史書上沒記載的罷,萬貴妃所造馬刀之工藝咱們國家也有,隻可惜我國礦產不足,不然在兵器上琉國人也休想占到便宜。”


    李崇烈麵露驚訝,“這應是琉國絕密,咱們怎會知曉?難道……”


    言重山點頭,“還記得我曾提過有一位名叫唐月城的商人麽?當年就是他憑著與琉國先君的親密關係盜取了這份圖紙,隻可惜這人生性散漫又兼具商人本性,萬事利字當頭不為先皇所用,當年甚至連以狡詐著稱的庚王都拿他沒轍,英明神武的先皇甚至還被他算計了一次,參將可要以此為鑑,日後決不能相信商人。”


    李崇烈一時沒有答話,覺得言重山這話說得頗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轉念一想,他所提的圖紙屬於宮中絕密,他又提示他日後不要像先皇那般輕信商人,難道……


    李崇烈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刻意放低聲音抱怨道:“今日為何不讓我出征?”


    言重山一笑,“如今王府的命運已和你綁在一處,興許過個三五年你就坐上那個萬人頭頂上的位置,怎能讓這麽金貴的人物上戰場?你掉根兒頭髮我們都心肝兒亂顫啊~”


    這是李崇烈平生第一次聽到從旁人口中說出的阿諛奉承之詞,但言重山說的話怎麽聽怎麽有股調侃味道,讓人想皺眉又想笑。


    而這言重山又似李崇烈肚子裏的蛔蟲,完全猜中他所想,涎著臉笑道:“聽不慣麽?若是運數到了,恐怕以後你得聽一輩子了。”


    就在這兩人交談之際,戰場之上已是混戰成一團。


    才剛高高舉起彎刀的琉國士兵,轉瞬間寒光一斂,那握著兵器的手便被砍飛。


    戰場之上,有人慌亂,有人殺紅了眼,也有人將生死置之度外,冷靜的執行他身為邊疆士兵的職責。


    一個斷了一條腿的北疆軍戰士,以嘴叼著短劍,用雙手撐地艱難的爬行著,隻要看到琉國士兵的腳就拔劍去刺,直到被一桿長槍貫透胸膛。


    衛玄依然騎在馬上,但已收槍改用雙刀,帶著一小隊騎兵左右衝殺,所過之處好似秋季收割的麥田。不要小瞧這一隊隻有二百餘人,看仔細些就能發現,時刻不離衛玄左右的正是衛氏的老虎們。


    今日對戰的是琉國大將巴圖布赫,就是這個人險些殺死他的靜言!


    然,混戰之中,衛玄身為先鋒大將不可一心隻為私仇。他的動向就是士兵們的標杆,這一次次衝鋒也非胡沖亂打,他要調動兵力將琉國鐵騎捆在中路,一會兒換陣鼓聲再起之時就是騎兵撤離長槍兵衝鋒的時機!


    李崇烈很清楚築北王的戰術,他所處的位置能將戰局看得一目了然。衛玄已率領著先鋒軍將琉國騎兵驅趕至相對集中的中央,而王爺遲遲未下換陣的命令,此時此刻哪怕隻是片刻的功夫也讓人心急如焚。


    這還是李崇烈平生第一次直麵如此規模的戰鬥,難免有些沉不住氣,“王爺……”


    恰在此時,築北王拔出長劍淩空豎劈,換陣戰鼓終於敲起,渾厚的鼓點中,衛玄所領的先鋒軍好似大浪退cháo,分別向兩翼散去,而早已伏在其後的長槍兵發出陣陣怒吼,無畏的衝殺上前。


    沒有衝鋒的距離,琉國重騎優勢頓失。雖有戰甲護身,無奈長槍比之所持馬刀長了一倍,麵對密密麻麻的鋒銳槍尖,向來威風八麵的騎兵驚慌失措。


    戰馬雖披掛重甲,但在一枚枚槍尖卻從甲片的fèng隙間穿刺而過。


    在馬兒受傷的陣陣哀鳴中,一個又一個琉國騎兵跌落馬下,往往還未等落馬者翻身爬起,早有北疆士兵抽出刀劍將其砍殺。


    言重山悠然笑道:“重甲騎兵雖在馬上所向披靡,但礙於盔甲厚重,一旦跌落便會因行動不便任人宰割。更不用說咱們的槍兵平日以練習刺擊為主,多取其咽喉,可謂一槍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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