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文筳眼神一寒,剛要發火,就見四虎“嚓棱”一聲拔。出腰間短劍,以拇指刮弄著劍鋒,微微側著臉對他冷笑著說:“二公子先看過信再發火不遲,我們姑娘既然能說出這番話,必然不會無的放矢。”


    一旁的七虎也手按劍柄虎目圓睜,好似隻要靳文筳再敢刁難章姑娘他就撲上來一劍封喉。


    靳文筳更怒,“大膽!敢在議事堂上亮出兵器?你們要作甚?!來人啊!”


    四虎仰頭一笑,“二公子,我不過是試試劍鋒是否鋒利,要知我們這些慣常拚殺在陣前的武夫,最重視的就是手中的兵器。而且……這裏是興圖鎮啊,二公子難道忘了?”


    靳文筳幾乎氣得要吐血。


    隻因此處是衛玄的老窩,所以區區一個侍衛也敢跟他叫囂?好,好,好,這些曾嘲笑過他的人他都會記在心裏,有朝一日大權在握,他一定要將他們一個個的拖出去五馬分屍!


    然而當他抄起章靜言摔出來的信時,隻一看信封便愣住了。飛快的掃了眼挺直了腰杆端坐在椅子裏的靜言,靳文筳迅速撕開信箋瀏覽。


    是清婉。


    她有孕了,被逐出家門,她的家人要將她遠嫁至南方給人做妾,她逃了出來,居無定所……


    “砰!”的一聲,靳文筳一拳捶在茶幾上,震得茶碗哢哢響。


    “混帳!”


    竟然想把他的女人從他身邊搶走?還有他的孩子!廖家人是不是不想活了!


    靜言起身,慢悠悠行了個禮,“既然我已把信帶到就不耽誤二公子的時間了,如此,我便去探望大郡主。煩勞二公子在繁重的軍務之餘也抽空料理一下自己的私事,您才剛說自釀的苦果自己吞,這話很有道理。告辭!”


    在兵營的西南角,靜言謝過帶路的士兵,吩咐四虎和七虎迴避,自己一個人站在房門前久久不敢出聲。


    一門之隔,大郡主就在裏麵。


    二公子說她容貌被毀,也不知到底受了什麽樣的傷?對於一個姑娘家而言,臉蛋是最重要的。大郡主艷冠北疆,如今卻……唉!隻是想想心頭便是一揪一揪的疼。


    屋裏的靳文笙發現了門外的人影,“誰在外頭?”


    靜言深吸一口氣,“大郡主,是我,靜言。”


    下一刻房門啪啦一下就被打開,臉被細棉布包紮起一半的靳文笙露出微笑,“靜言!你怎麽來了?”說罷便拉著她的手進屋。


    “快坐下。”見靜言四下打量,靳文笙便笑道:“這裏簡陋了些,比不得王府,你是不是來找我的?”


    靜言看著大郡主有些不自然的動作,注意到她的右肩比左肩鼓起來一大塊。


    “你的肩膀怎麽了?”


    靳文笙灑然一笑,“沒事,受了點輕傷,不礙的。喝茶麽?這裏沒有小丫頭伺候,咱們得自己動手嘍~”


    靜言很驚訝大郡主的開朗,下意識站起身按住她沒受傷的左肩,“你別折騰,我來了還用得著你麽?”


    沒有薰香,沒有華麗的帳幔,沒有精緻的器皿。


    一壺粗茶,兩個茶碗。


    大郡主都沒用靜言問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說起了這幾天的經歷。她是如何遭遇了琉國國君敖瑞,如何刺傷了他,如何帶著莫伊族親兵一路追殺,直到把他們踢出邊境。


    末了,靳文笙拍著膝蓋笑道:“真過癮啊!能手刃敵軍真是太慡快了!”


    靜言咬著下嘴唇,鼻子都酸了。


    就算大郡主素來雷厲風行,就算她的脾性像男人般颯慡,但她畢竟是在王府裏養大的,是王爺和王妃的掌上明珠。從小錦衣華服嬌生慣養,現在卻上陣殺敵,還遭遇了這麽大的兇險。


    “郡主,你的臉……”


    靳文笙慡朗一笑,“沒事,一道疤而已。”


    “而已?!”靜言幾乎要跳起來,“你可知此次有多危險麽?我聽衛玄說琉國人異常兇猛,這次你又是遇見了琉國國君,他身邊能是普通士兵麽?竟然還一路追殺把他們踢出邊境?這其中必然有詐,有道是窮寇莫追,你能大難不死已是奇蹟。姑娘家臉上落了疤,你還在這兒泰然說笑!”


    靳文笙大笑,但牽動了臉上的傷立刻皺著臉抽氣,“哎喲喲~”


    靜言也嚇得趕緊過去,伸著手又不敢摸不敢碰,隻把她急的滿地亂轉。


    猛的一回身拉開房門,“來人來人!去把四虎和七虎給我叫過來!”


    靳文笙捂著臉笑道,“老虎們也來了?你叫他們做什麽?”


    靜言回頭瞪了她一眼,“自然不是來參觀被包成粽子的大郡主,我是要問他們要刀傷藥!”


    四虎和七虎很快就趕了過來。靜言一直記著衛玄曾給過她一種紫荊膏很好用,藥性柔和,可惜四虎他們身上並未帶著這種藥膏,隻有尋常的金創藥。


    但即使隻有這個,畢竟是劉太醫一手調製的,也比兵營裏能找到的藥好上百倍。


    靳文笙接了,一點都不避諱的拆開 包在臉上的棉布,右臉頰側麵一道由耳根至下顎的刀疤仍舊紅腫。


    略通藥理的四虎上前仔細查看,鬆了口氣說:“還好持刀人在傷到郡主臉頰時已是力量之末,傷口不深,未傷及筋肉是不幸中的萬幸。”


    靜言焦急的接口問道:“是否會留疤?”


    四虎點頭,“疤痕必然會有,但不會很重。如若劉太醫能製些上好藥膏,也許最終不過是淺淺一道白色刀疤,再使些你們女人的胭脂水粉,不仔細看就看不出。”


    靳文笙一笑,“這些都無妨。來來,我給你們講我是怎麽打的敖瑞!”


    靜言沉著臉坐在一旁,看大郡主眉飛色舞得意洋洋。但心裏卻偷偷鬆了口氣,隻要郡主的臉沒有大礙就好,這麽美麗的人,誰捨得眼見著這張傾世容顏被毀掉呢?


    而此時在巴雅山另一邊的琉國營帳中,敖瑞正皺著眉頭由醫官替他肋下的傷處換藥。


    巴圖布赫已卸去盔甲,帶著一個熊一般魁梧的男人走了進來。


    “國君,我把阿吉奈帶來了。”


    敖瑞眉毛一動,一臉的興致勃勃,“哦,阿吉奈上前來。”


    魁梧男子重重的以拳扣擊胸脯,“最勇猛睿智的國君,阿吉奈祝您安康!”


    敖瑞點點頭,揮退了醫官和帳子裏的親兵,“我聽說你曾潛入巴雅城與倉都接頭,還看見了一個很美麗的女人?”


    阿吉奈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是!我看到的是築北王的大郡主。”


    敖瑞英朗的眉眼間浮起淡淡的笑容,那眼神中甚至還帶著一絲溫柔,“我也遇見她了,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你看,這個傷口就是她送給我的禮物,多麽勇敢。”


    阿吉奈茫然的轉過頭看著巴圖布赫。


    巴圖布赫輕嘆一聲,“國君,這個女人是敵人的女兒。”


    敖瑞不以為然的一笑,“我當然知道她是誰,我隻是作為一個男人在欣賞她的美好。那麽,巴圖布赫,你故意提醒我這句話又是為了什麽?是在質疑你的國君會因為一個女人暈了頭,忘了戰爭,忘了曾經的仇恨和那塊屬於我的國土麽?”


    巴圖布赫深深的低下了頭,“請原諒我。”


    敖瑞赤。裸著精壯的上身從軟榻上站起,一雙深藍色的眼睛隱藏在高高的眉骨之下,“你們記住,我不是父皇那種會為了一個愛人魂斷神傷的廢物!國土,女人,哪一個我都不會放手。”


    不再理會對著他低下頭的將軍,敖瑞轉過身盯著占滿一麵營帳的地圖。


    靳文笙,你,是我的。


    “那個琉國國君竟然真的是藍眼睛。我以前就聽父王說過,琉國皇族黑髮藍眸。你們沒看到我追殺他時他臉上的表情,又氣又恨,真是精彩!”


    四虎和七虎撫掌大讚,氣得靜言在他們腦袋上各自重重敲了一下,“你們還誇她!”


    靳文笙拉過靜言,扯著她坐在身邊,“看看你們的大嫂多厲害,剛才還訓斥我‘窮寇莫追’,定然是衛玄給她教的太好了,保不齊以後能成個女軍師呢!哦,對了,你們倆怎麽突然跑到興圖鎮這邊來?”


    四虎和七虎齊齊抱拳,“是大哥派我們來辦差,傳遞往來軍務書信。因近日總有琉國細作出沒,大哥擔心信使被劫。”


    大郡主點頭,“衛玄很細心。”


    然而靜言卻因與這些老虎太過熟悉,更深知衛玄的知人善用,所以對他們倆的說辭覺得頗有些疑點。


    若隻是送信,何必要派兩隻老虎?就憑衛氏九虎的身手,隨便一人已是遊刃有餘,更何必還要帶來二百騎兵?


    事情似乎並非是老虎們說的那麽簡單。


    正想著,隻見七虎看著她,見她看過來,便將眼睛一溜沖房門外一遞。


    這是暗示她一會兒跟出去,他們有話要私下裏與她說。


    於是又和大郡主閑聊了片刻後,四虎七虎起身告辭,靜言也以要去找兵營司務要兩床鋪蓋以及再張羅些日常用具為由退了出來。


    果然在走出大郡主所居的西南角小院後,四虎一拉靜言的袖子,“姑娘可否多留幾日,替我們打個掩護?”


    靜言一愣,“所為何事?”


    七虎壓低聲音貼在她耳畔道:“我們是來接應大世子的。”


    72


    既然老虎們是來接應大世子,那就表明世子是平安無事的。


    雖然四虎和七虎不能對她透露更多的消息,但隻要知道她那位慡朗樂天的表哥沒事兒,靜言就很滿足了。


    邊關兵營條件簡陋,即便是興圖鎮這種相對而言設施完善的兵營。


    靜言從庫房領來兩套鋪蓋,自己用一套,另一套是打算給大郡主多鋪墊兩層,畢竟她的肩膀受了傷。


    這次沒有丫鬟跟來,靜言便事事親自動手,力求把大郡主這個傷員照顧好。


    回到西南角的院子裏,正好大郡主的屋裏有兩張床,靜言便與她同住,作伴之於也方便照料。


    靳文笙看著靜言像隻忙碌的麻雀,出來進去,又是打水又是鋪床,忍不住招呼她,“你先別忙,連夜趕路累了吧?快歇歇再說。”


    靜言正把才從後廚打來的熱水放在桌子上,聽了隻是回頭一笑,“不累,請郡主把衣衫脫掉,我要給你清理一下肩傷,再抹點兒老虎們給的金創藥。”


    大世子和大郡主都平安無事,靜言即使再累心裏也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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