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星空彌漫,代替了太陽。


    那高懸九天的炙熱驕陽仿佛也需要休息,無法永遠照耀大地。


    極樂城中,仍是一片黃土荒漠,靜靜地躺在那裏,仰望著點點繁星。


    冥河與明安於星空之下行走,踏在荒漠的土地上,寂靜的夜空,終結了這一天忙碌。


    微風拂過,卷起縷縷黃煙,荒無人煙,隻有冥河與明安兩道身影在煙塵之中穿梭。


    “道友,今日暫且居住在我那破院之中吧!”


    前方默默行走的明安轉過頭來,笑著說道:


    “還望道友切莫嫌棄!”


    冥河神情不變,仍是一副漠然表情:


    “天地之大,何地不為家?唯心安耳!”


    冥河眼眸深邃,看向明安:


    “道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究竟為何?”


    “是執念嗎?”


    明安神色微動,但仍久久不語,隻是默默的走在前方。


    “我有辦法,能讓極樂城眾生,盡皆成仙。”


    冥河抬頭望了一眼前方的明安,隻見他聽到冥河所言之後,身形一頓,但又很快恢複如常,依舊不言。


    “但是,道友應該明白,倘若眾生成仙的那一刻,極樂城將會徹底埋葬!”


    冥河望著前方的背影,依舊說道:


    “現在的極樂城不過是道友一己之力撐起來的,因道友而生,因道友而亡!”


    “我實在不明白,道友為何執著於此?”


    眾生成仙?


    明安不語,隻是默默前行。


    曾經,明安認為,隻要極樂城眾生豐衣足食,眾人就不會因為一口糧食,一件破衣爭得死去活來。


    後來,明安認為,隻要極樂城眾生能踏入修仙之路,眾人就能自給自足,不再因為一些外物而爭鬥。


    現在,即使冥河告訴他,能夠讓極樂城眾生他人仙境,但此時的明安已經不敢確信,眾生擺脫壽命禁錮之後,是無欲無求,還是又當追求什麽?


    過去到現在,極樂城一直在改變,但從始至終,極樂城又一直未曾改變。


    明安並未回頭,隻是聲音悠悠傳來:


    “世間萬物,本就虛妄,唯有自己才是真的!”


    “一切因己而生,一切因己而亡。”


    “眾生如此,極樂城也是如此。”


    “如果這一切皆是一場虛妄,那就讓我永遠迷失在這幻境之中!”


    “即使刀劍加身,即使窮崖絕穀,亦不回頭!”


    冥河眼眸閃光:


    “道友當真是兼愛無私啊!”


    “為了那極樂城,甘願榨幹自己最後一滴血?”


    明安淡淡一笑:


    “兼愛無私?”


    “我還以為你會說我自私自利呢?”


    “畢竟一切皆是我自己的畢生追求。”


    “對我而言,我隻是竭盡全力的追求我想要的!”


    冥河笑了笑:


    “所以,你從未想過離開此地?”


    “你一直不願麵對真實的世界?”


    明安停住身形,轉身看向冥河,眼眸對視:


    “天地之大,何地不為家?唯心安耳!”


    “真實與虛幻,又怎能分得清呢?”


    “也許,你認為的真實世界亦是一場夢呢?”


    “道友過於想當然了!也許切身體會,會有不同的感受!”


    “道友既然心不在此,我定會窮盡一切辦法,送道友離開的。我的承諾,依舊有效!”


    冥河盯著明安那古井無波的眼眸,淡淡笑道:


    “我疑惑,並不是因為被困此方世界!”


    明安臉上忽而一笑:


    “那困住你的,就是你的心了!”


    “但你內心所求,隻有你自己知道!”


    明安轉過身去,繼續前行,隻聽他緩緩說道:


    “你應該審視一下自己的內心,不要顧慮太多。對於你來說,生死、善惡,世界萬物,甚至世界大道,皆因你的存在而存在。”


    “不要怯懦,不要原地踏步,不敢向前!”


    冥河不動聲色,隻是笑了笑,問道:


    “那朝夕之域的道呢?明隱域主的道呢?”


    明安緩緩走著:


    “怎麽,明隱域主沒有講述我與他之間的故事嗎?”


    冥河搖了搖頭:


    “沒有,隻是提起過你的名字!”


    “我有些好奇而已,為什麽同樣的目標,卻勢同水火,相互敵視呢?”


    明安孤單的背影在夜空之中顯得有些落寞,沉默半響,他的聲音才緩緩傳來:


    “千人千道,也許你的無情之道,在你的內心之中,在你的世界之中,是正確的大道!”


    “但是在我眼裏,是邪惡的、是反感的、甚至是敵視的。”


    明安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我想要顧及他人,但似乎又從未顧及他人?”


    明安轉頭看向冥河,笑了笑:


    “是不是很矛盾?”


    他的身影繼續前進的:


    “後來我才看透,我隻需走在自己的路上,我隻需關心我想要關心的。”


    “隨心而行,率性而為,何必顧慮那麽多?何必顧慮自己的道是否正確,何必顧慮自己的道是否真實?一切皆無意義,但隻要你覺得有意義即可!與他人無關!”


    見冥河不語,明安轉頭看向冥河,笑著說道:


    “怎麽,想聽一聽我的故事?”


    對上明安的目光,冥河聳了聳肩:


    “當然!”


    明安笑了笑,目光凝視前方的道路,在星辰彌漫的夜空之中,仍舊顯得陰沉。


    兩人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寂靜的夜晚之中。


    。。。


    “所以,你為了證明你師父明隱道人的做法是錯的,便想建立一個無需殺戮便可達成的極樂世界?”


    冥河跟在明安道人身後,忽然問道。


    一路走來,冥河也總算是了解了他們師徒之間的恩怨。


    如果冥河猜想沒錯,恐怕心碑的考驗與這魔碑考驗如出一轍!


    明安推開那枯木捆成的木門,走進荒涼的院落之中,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


    “也許,一開始是抱著這個目的的吧!”


    “不過。。。我後來也不想被這些紛紛擾擾所困惑,便一心隻想建立自己心裏的極樂世界吧!”


    冥河走進院落,眼眸深處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但神色不動,試探問道:


    “也許,其實你心中已經選擇了你師父那一條路呢?”


    “其實,也許你師父的道路可以通往最終的極樂世界,而現在你所選擇的路,終將走向毀滅!黃粱一夢罷了!”


    冥河知曉其真身已然通過了這魔碑的考驗,那其方法,很有可能就是明隱道人所用的方法。


    恐怕他心中執念太深,無奈隻能將其斬出,也就是冥河眼前之人——明安!


    明安轉過身來,笑著看向冥河:


    “也許吧,但我從不後悔!”


    “你沒見過在你眼皮底下長大的孩童在你麵前死去,你沒有見過人相食的恐怖場景,你沒有見過你所守護的人在你眼前慢慢死去。。。”


    “你的心已經無法體會了人生百態了。”


    “我想了很久,人生在世究竟為了什麽?”


    “與其受到一些虛無縹緲的束縛,不如一切隨心,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這未嚐不是一件幸事!”


    隨即明安似笑非笑的盯著冥河:


    “好好體會吧!放下一切紛擾,看清自己的內心,做最真實的自己。。。其實,他們並不需要你的拯救,你隻是拯救自己而已!”


    明安淡淡一笑,搖了搖頭感歎道:


    “不知為何,今日與你說了這麽多。。。”


    “也許,是你讓我勇敢的承認自己建立的極樂城是一場美好的夢!”


    “你知道嗎?曾經我一直以為,等極樂城眾生踏入仙人之境後,擁有無盡壽元的他們也許會放棄身外之物,也許能克製心中的貪念與欲望!”


    “但是當你說出能幫助極樂城眾人踏入仙人之境後,我心中卻有了莫名的恐慌。。。”


    “害怕極樂城徹底失控,害怕極樂城不會依照我預想的方向前進。。。害怕一切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也許,極樂城隻是一場美夢吧!”


    明安停住腳步,微微的搖了搖頭,似歎息,平靜的目光望向冥河:


    “道友,可否答應我,不要喚醒美夢中的自己?”


    “即使這個美夢終會有盡頭,但我仍然願意付出一切,陪同這極樂城走向盡頭!”


    “也許,刹那即是永恒!”


    冥河望著那宛如一潭清水的眼眸之時,一時之間,難以回答,不知為何,此時的明安給冥河一種寧靜之感,從容不迫。


    冥河久久不語,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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