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兩個少年什麽都沒做。


    他們就這麽靜靜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青棠給沈淮之彈了首曲子,沈淮之為他寫了首詩。


    很慚愧,雖然青棠認過字,但是他可能真不是讀書那塊料。


    他沒看懂沈淮之的詩,但是他卻記得對方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星星。


    第二日一早,沈淮之便離開了。


    青棠想叫住對方說什麽,卻又不知該怎麽開口。


    ……人家是身世清白的書生,自己是人盡可夫的小倌,地上泥怎可沾染天上星呢?


    青棠失落了幾日,打算將這件事當成南柯一夢。


    可就在他決定忘記沈淮之時,對方又回來了,還是耳尖紅紅地要點他。


    青棠驚呆了,“你——”


    沈淮之故作淡定,“你不是不知道那首詩是何意嗎,我來教你。”


    青棠和沈淮之就這樣相愛了。


    剛開始,青棠覺得自己配不上沈淮之,總想結束這段荒唐的關係,但是沈淮之卻安慰他。


    “我們都是這亂世的蜉蝣,生老病死皆不由命,你隻是想活著,沒什麽錯。”


    青棠緊緊攥住了他的手,感動得淚眼汪汪。


    沈淮之想攢銀子把青棠贖出去,他笑著說,“我想我們光明正大在一起。”


    青棠高興之餘便是忐忑,“可是需要的銀子有些多……”


    沈淮之說沒關係,他眼睛亮亮的,“我會寫字,會畫畫,可以賺很多銀子的!我很快就能將你贖出去!”


    被他的設想所感染,青棠也憧憬著。


    他將自己這些年攢下的銀子全都拿了出來,交給沈淮之,沈淮之不願收。


    青棠急了,“我們一起努力啊,我也想早點出去和你過上新生活。”


    沈淮之笑道,“不怕我把你的銀子卷跑?”


    青棠老實道,“怕,但是我更怕你累著,怕你不要我了。”


    沈淮之心裏酸疼,將青棠抱得緊緊的。


    最終,他還是沒收下銀子,隻說讓青棠先自己收著,等他過來贖他時再拿給他。


    沈淮之每日都過得很累,他不僅要讀書,還要抄書畫畫賺銀子。


    那段時間沈淮之來雙鴛樓的次數少了很多,因為他得攢著銀子接青棠回家。


    他的愛人明明近在咫尺,他卻見他一麵都很難。


    因為沈淮之日子才好些的青棠又跌了下去,甚至為了沈淮之,他還不願意接客了。


    玉公子氣得要死,將他狠狠打了幾頓,青棠也不肯鬆口。


    他躺在床上養傷時,沈淮之來了,對方哭得眼睛腫得核桃似的。


    青棠摸了摸他的臉,“你瘦了。”


    是啊,每日費力讀書,卻因為攢銀子跟不上營養,不瘦就怪了。


    青棠道,“沈郎,我們這樣堅持,有意義嗎?”


    沈淮之氣悶,“你不想要我了?!”


    他的眼淚一直流,青棠也一直哭。


    他隻是覺得他們太苦了。


    沈淮之不同意,“我已經快攢好了!我馬上就能接你出來了!”


    可就在沈淮之攢夠銀子的前夕,青棠藏起來的銀子卻被偷了。


    他懷疑是茗哥兒幹的,哭著跪下讓對方還給他,茗哥兒卻死不承認。


    他報了官,卻沒人管,他甚至還被茗哥兒的相好打了一頓。


    得知這件事後,一向以君子所為要求自己的沈淮之氣得不輕,也找人將茗哥兒和他相好揍了一頓。


    沈淮之笑著安慰青棠,“沒事的,丟了就丟了,我再努努力,很快就能賺回來的。”


    沒了青棠那份銀子,他隻得更加努力賺銀子。


    直到同書院的唐文遠聽說他捉襟見肘,便給他介紹了個活——給蘇府的小公子當夫子。


    蘇府給的銀子很高,沈淮之算了算,隻要三個月,他就能把青棠帶回家了!


    他一口應承下來。


    可是他卻並不知道,唐文遠也曾在蘇府待過幾日。


    唐文遠曾撞破了一樁奸情,就是蘇夫人同蘇管家的,怕小命不保的他當時沒敢聲張。


    想著馬上就要考試了,沈淮之定在自己之上,嫉妒之下他便心生一計。


    他將沈淮之介紹去了蘇府,沈淮之果然留下了。


    盛南知發現,他好像又隻能跟著沈淮之了。


    他看著沈淮之盡職盡責的教蘇小少爺知識,看著他暢想同青棠的好日子,他每日的幹勁都很足,這一切卻在某日戛然而止。


    如唐文遠一樣,沈淮之也撞破了二人在一起廝混,沒有唐文遠好運,他當下就被蘇夫人蘇管家發現了。


    蘇夫人心急如焚,她怕沈淮之和老爺告密,就先發製人說沈淮之想輕薄她。


    蘇老爺震怒,就這樣,沈淮之被下了大牢。


    受了蘇管家的賄賂,無論沈淮之怎麽喊冤,縣官都不肯調查,一口咬住沈淮之不放了。


    得知消息的青棠心急如焚,他想要得知沈淮之的消息,衙門卻不讓他進,因為他沒銀子打點。


    聽說沈淮之一直在裏麵受罪,青棠咬了咬牙,又開始接客賺銀子了。


    等他拖著殘破不堪的身體,拿著辛苦攢來的銀子,終於見到沈淮之時,對方卻已經憔悴不堪了。


    青棠哭著問他怎麽樣,沈淮之搖搖頭,意思是不礙事。


    沈淮之一直沒怎麽說話,就是點頭搖頭。


    看著青棠哭,他想要抬手抹去青棠眼角的淚水,卻不知想到了什麽,又猛地縮了回來。


    現在的他不配碰青棠了……他太髒了。


    青棠說他相信沈淮之,一定會幫他找到真相,將他救出來。


    他卻不知,那時的沈淮之受著非一般的折磨:他被收了賄賂的官差毒打,又被縣令那個好色兒子日日侮辱……往日裏清風霽月的小書生變得肮髒極了。


    他知道自己出不去了,他和青棠注定有緣無分。


    他告訴了青棠自己將銀子藏在了哪裏,想讓他以後的日子好過一點。


    看著青棠離開的背影,他費力蠕動自己被拔去牙齒的嘴。


    “我心悅你啊……”


    青棠趕緊把銀子取來,第二日便早早來到了衙門,打算將愛人帶回家……卻得到了愛人畏罪自殺的消息。


    馬革裹屍,小書生就這麽被扔去了亂葬崗。


    青棠去了那裏找了一天一夜,終於找到了滿身髒汙、渾身傷痕的小書生。


    青棠死死咬著唇,一點都不嫌髒地將對方抱進懷裏,用袖子擦去他臉上的髒汙。


    沈淮之神色安寧,像是睡著了一樣。


    青棠吻了吻他的唇。


    說來諷刺,他們一直克己守禮,最親密的接觸便是眼下了。


    “沈郎,我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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