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寒霆慌了,隨即,他喊出了自己這輩子最後悔的一句話來。


    “小知,縱使我以前不夠關心你,但是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我從來沒有在物質上虧待過你!我養了你二十幾年,你不能那麽對我!”


    他的本意是,自己雖然做父親做得一塌糊塗,但是也有某些可取之處,盛南知不能那麽殘忍地對待他。


    盛南知回頭,看著他笑了。


    “盛先生,您放心,那些錢我不會白拿的。之後我會將自己這些年用過的錢全都統計出來,然後慢慢還給你。到時候,我們兩不相欠。”


    盛寒霆知道對方誤會自己的意思了:他不是想要回這些錢,他隻是想把錢當一個借口,挽留住盛南知。


    “我不是......”


    他想解釋,盛南知卻不肯聽了。


    看向自己時,他眼裏的最後一點感情徹底不見了。


    盛寒霆被他的目光釘在了原地,怔怔愣神。


    他拉住安意的手,“哥,我們回去照看安渝吧。”


    盛寒霆看著兩人漸行漸遠,再也沒有回過一次頭。


    也不知站了多久,身後的助理小心翼翼地問盛寒霆,“盛董,我們要把東西送過去嗎?”


    手裏又提又抱著那麽多東西,他們的手都快斷了!


    盛寒霆垂下眼,“算了,走吧。”


    自己去了他們也不會開心,沒必要自討沒趣了。


    盛寒霆落寞地回了盛家。


    家裏現在空蕩蕩的,一下子沒了兩個人,連人氣都沒什麽了。


    前幾日,他得到了盛景行的消息。


    對方正在一家小公司任職,他換下了一板一眼的正裝,穿著普通卻舒適的衣服,與同事們說說笑笑,看起來很快樂。


    也不知為何,盛寒霆張了張口,還是沒叫對方。


    大概是盛景行臉上的笑容太多了吧。


    他坐在沙發上發呆,耳邊突然響起嘈雜的聲音。


    盛寒霆抬眼望去,幾個人正在樓上樓下地搬東西。


    劉媽在一旁指揮他們,“把這些東西都扔進垃圾桶裏,不要留著礙眼了。”


    盛寒霆本來淡淡地看著,目光轉到他們搬的箱子上麵,愣住了。


    那一箱子幾乎都是舊舊的玩具:有小皮球、小汽車、凹凸曼模型等,還有一疊不知寫了什麽還是畫了什麽的廢紙。


    待盛寒霆反應過來,他已經站在箱子前麵了。


    他問劉媽,“哪裏來的玩具?”


    劉媽回答,“雜物間裏的。那裏現在已經滿了,我打算騰些空間出來,把這些沒用的東西扔了。”


    盛寒霆看著那些東西,上麵已經蓋了一層薄薄的灰,這對有些潔癖的盛寒霆來說簡直就是災難。


    但他還是道,“把它們放在書房去。”


    劉媽不理解盛寒霆為什麽這麽做,但是她從不敢也不願忤逆盛寒霆的意思,隻好照做。


    盛寒霆跟著上了二樓書房,待劉媽離開後,盛寒霆翻看起了這些東西。


    那些東西雖然看起來很舊了,但是卻保存得很好。


    可是上麵的灰塵實在是太多了,盛寒霆翻了半天也沒記起來這是什麽東西。


    他又把目光放在一旁的紙張上。


    是一疊紙和一個小本子。


    盛寒霆好奇地打開了它,隨即呆了。


    上麵竟是日記,字跡從稚嫩到成熟。


    【同桌小胖送了我一個魔方,他說他爸爸玩這個很厲害,一分鍾就能拚好。我不服氣。我爸爸這麽厲害,一秒鍾就能拚好!我帶著魔方去找爸爸,卻被罵了,他說我就會玩這些,沒有一點出息。】


    不會的字用拚音或圓圈代替,有時候連拚音都能拚錯。


    一看便是他以前最瞧不上眼的盛南知的。


    盛寒霆繼續往下看。


    【把魔方給哥哥了,哥哥玩得很快!明天就去告訴小胖!我問哥哥,爸爸不是不喜歡我啊,哥哥說他隻是不會表達而已。不會表達,為什麽對別人那麽好那麽溫柔呢。魔方一點都不好玩!】


    【明天是我的生日,爸爸出差了,我鬧著要一個禮物。爸爸說你怎麽這麽多事,一點都不像哥哥一樣懂事。我很生氣,決定兩分鍾不理他。但是他回來還是給我帶了,是小皮球哦!】


    【今天考試了,我都不會寫。我懷疑自己根本不是爸爸的孩子,我怎麽這麽笨呢。我罰自己做了五十道數學題。】


    盛寒霆繼續往下看,日記裏的字漸漸成熟,心情也有了很大變化。


    【哥哥每天都好累,我想讓他出去玩玩放鬆,但是他罵我自私……我不明白,為什麽連最喜歡我的哥哥都變了?】


    【我拿著不會的題去問爸爸,但是他說自己沒空。可是他轉頭就教了哥哥題。】


    【今天考了很好的成績,我拿著成績單去給爸爸看,爸爸卻把成績單放在一邊了。他看文件不小心打翻了水杯,那張紙被擦了桌子,連同其他廢紙一樣被扔進了垃圾桶。我撿了回來,看著皺巴巴的紙,有些難過。】


    【原來我真不是爸爸的孩子。】


    【他們不想要我了,想要另一個孩子。】


    【見到了那個人,他和媽媽長得好像。我討厭他。】


    【見到了我真正的哥哥,他對那個人很好。如果我沒有被抱錯就好了。】


    【到底怎麽樣才能得到家人的愛呢,我覺得我一輩子都不會得到這個答案了。我想放過自己,也放過他們了。】


    看到這裏,盛寒霆心一縮。


    原來,自己竟然傷害盛南知傷害了那麽多次。


    他顫抖著手去打開那一疊的紙,發現上麵竟然是小時候的盛南知畫的全家福。


    標著“哥哥”和“爸爸”的大人一左一右站在另一個小人身旁,拉著他的手,上麵的小人笑容大大的,很快樂。


    越到後麵,畫的內容變得越悲觀。


    最後一張,標著“爸爸”和“哥哥”的大人拿著一把刀紮進了小人的心裏,小人倒在了地上。


    下麵寫著一行字——你們不要我,我也不要你們了。


    盛寒霆眨了下眼,突然覺得臉上有些潮濕。


    他擦了擦臉,將東西放回原地,沒事人似的離開了書房。


    直到晚上他又應酬喝多了回家,家裏的傭人都睡了。


    他跌跌撞撞往屋裏走,卻一頭栽到地上起不來了。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盛南知依賴地叫他,妥帖地照顧他。


    這個夢很美好。


    可是第二天醒來,盛寒霆卻發現自己躺在冰涼的地板上。


    他喉嚨疼、頭疼、渾身都疼。


    可再疼,也疼不過心。


    他哭了。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麽。


    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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