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便是太後的壽辰,玄淩重視孝道,要求內務府務必盡心辦差。頤寧宮張燈結彩,一片喜慶。


    朱宜修也命剪秋備下賀禮,又親自書寫了一幅百壽字讓針工局加緊繡成屏風,以便在當天進獻給太後。剪秋下去傳話回來後,道,“娘娘的意思奴婢已經都和針工局交代過了,定會在太後壽宴之前完成。另外,奴才還聽說皇後娘娘也在花心思想博得太後歡心呢。”


    “前陣子湯婕妤流產,太後嘴上未曾責怪姐姐可態度上卻冷淡了許多。姐姐雖然性子軟弱,但也不是傻子,自然是要想辦法重新讓太後另眼相看了。”朱宜修淡淡道。


    “正是呢,娘娘可知皇後那邊派人召了樂工局的樂師和舞姬去珠光殿。現在甘泉宮裏正是歌舞升平,絲竹齊響。偏皇後還以為自己做得隱蔽……”剪秋嘲笑道。


    朱宜修笑著搖頭,道,“大夫人教了姐姐如何討好男人,卻沒教過身為一家主母該懂的道理。太後最恨女子狐媚惑主,她還拿哄皇上的那一套來應付太後,隻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隨她去,她是皇後,太後再怎麽也會給她三分臉麵;況且皇上如今拿她當寶貝,我們隻管做好分內的事就行了。”


    “娘娘英明。”


    七月初三,內外命婦皆攜禮入宮為太後祝壽。


    席間,柔則起身婉轉說道,“母後,兒臣為了慶賀母後壽辰,特意新編了一支九蓮燈舞。恭祝母後福海壽山,北堂萱茂。”


    此話一出,坐在下麵的各家誥命看向皇後的眼神變了有微妙的變化,竊竊私語道,“傳言皇後極善音律歌舞,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難怪能讓皇上如此喜愛。”


    太後慈藹道,“皇後有心了。”


    玄淩也格外愉悅,道,“宛宛對母後孝順,也是朕的福氣。”


    “臣妾不敢當,都是分內的事情。”柔則淺笑,看向玄淩的美眸中滿是情意。


    樂師開始奏樂,數名舞姬身穿彩衣,手捧蓮花燈,曼妙起舞。一曲奏罷,太後頷首道,“不錯。”語氣裏沒有如柔則先前設想的那般高興,後者略有些失意。


    輪到朱宜修,她起身朝太後和玄淩行禮,道,“臣妾不如皇後那般精通樂理,隻能親手寫了一副萬壽字進獻給太後,還望太後別嫌棄。”話音剛落,剪秋已帶人抬了一家屏風來,屏麵上密密麻麻,寫法各異的壽字排成回文璿璣,足見奇巧心思。


    太後露出笑容道,“貴妃的壽禮別出心裁,哀家很是喜歡。”


    “能入太後的眼就是臣妾的福氣了。”朱宜修謙虛道。


    “想來一定費了不少時日才寫出這麽多字,辛苦貴妃了。難為你能想到這個法子。”


    “臣妾不敢當,太後母儀天下,臣妾身為晚輩,為長輩盡心乃是分內之事。倒是針工局為著臣妾的話,生怕耽誤太後的壽辰,日夜趕工,著實辛苦。”


    太後道,“既這麽著,傳哀家的話賞賜針工局,也算是哀家領了他們的心意了。”


    “太後恩澤,臣妾敬服。”


    宜修之後,端妃等其他妃嬪逐一獻禮。氣氛一片祥和。


    朱柔則眼見宜修更得太後心意,心道這死物如何比得上她的歌舞更動人呢。麵上遂帶出了幾分不悅,看人的目光也有些不善起來。底下眾人再看看坐在諸妃之首的朱宜修,氣度坦然,端莊含笑。兩相對比之下,大家都覺得朱家八成是搞錯了嫡庶名分,皇後一股小家子氣哪裏如貴妃的行事沉穩,皇上還真是被狐媚住了。


    宴席過半,太後有些勞累先行回頤寧宮休息,口諭眾人無需拘束,隻管繼續飲宴便好。


    神經稍稍放鬆的朱宜修環顧下首,見到與朱老爺一同進宮的不是朱夫人,而是一張年輕的生麵孔,抬手召剪秋到身邊,叫她去打聽一下那人是誰。


    片刻後,剪秋回來稟告,道,“娘娘,那是太後上月賜婚給老爺的如夫人,今兒大夫人抱恙,老爺就帶她來了。”


    “我說呢,看她的穿戴並不張揚反有些清雅之感。想來是個通文墨的,難怪父親喜愛了。表叔公的眼光還真是不錯。你去請她待會兒前往駐波亭一敘。”朱宜修對這個頗有氣韻的女子的印象不錯。


    玄淩和柔則兩人甜蜜的很,壓根沒注意周圍的眼光,也顧不到宜修借口更衣的離席而去。所以沒費什麽勁兒,宜修就在駐波亭見到了朱老爺的新夫人,韓氏。


    “妾身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韓氏舉止有度,也沒有因為朱宜修的身份而露出怯色。


    “夫人不必多禮。本宮怕積食便出來走走,既遇上夫人正好說說話。說來你是太後賜婚,論家禮,也算是本宮的長輩了。”朱宜修態度隨和,言辭親切,“不必站著說話,隨意坐吧。”


    “娘娘抬舉了,妾身不敢當。”韓氏小心翼翼坐下,隨時都可以再站起來。


    “皇後和本宮先後入宮侍駕,少有機會再在父親膝前盡孝,難免遺憾。夫人若能給父親添上一兒半女也可令我們安心些了。”


    韓氏謙虛道,“妾身蒙太後恩典服侍老爺,自會盡心。子女緣分乃是天意,妾身也不敢過分強求。”


    不卑不亢的態度令朱宜修對她更高看一眼,道,“聽夫人說話,像是讀過詩書的。”


    韓氏微怔,忙道,“娘娘好耳力,妾身的父親原是落第舉子,後來便一直在族中給子弟授課啟蒙。妾身幼時耳濡目染,故而也略識得幾個字。”


    “原來如此。夫人初到府中一切可還習慣麽?”朱宜修語氣中帶著關心。


    “多謝娘娘關懷,老爺待妾身很好,府中諸事皆有大夫人操持,妾身也很是敬佩。”


    朱宜修點頭,道,“夫人能這麽想就好。父親早年納了多房姬妾,隻是膝下尤空,不知是不是緣分未到。府中人多口雜,夫人若聽見了什麽也不必往心裏去,左右父親心疼夫人最緊要。”


    韓氏是個機慧之人,旋即道,“妾身明白。”


    “今日和夫人說話,本宮很是高興。初次見麵,略表心意,特叫下人備了些進貢的上等阿膠,女子服食最是補益氣血,還請夫人帶回去補補身子。”朱宜修讓剪秋把一盒子東西交給韓氏。


    “娘娘賞賜叫妾身惶恐,不敢領受。”韓氏推辭道。


    “有何不敢,朱家若後繼有人,夫人可就是大功臣了,隻管拿去便是。”朱宜修起身道,“本宮還得回去更衣就不多留夫人了。”點了兩個小宮女,道,“好好送夫人回席。”


    “娘娘,這位如夫人看著很溫和的模樣,也不知道能不能壓得住大夫人。”回到昭陽殿,繡夏給朱宜修換了身衣衫,道。


    “等會兒就知道了。”


    剪秋晚些時候回來,稟告道,“娘娘,奴婢已經打聽過了。大夫人沒病,隻是入宮前幾日和如夫人發生了爭執,老爺罰她閉門思過,府中事物暫由如夫人料理。”


    朱宜修對繡夏道,“你聽到了?”後者點頭。


    “韓氏是綿裏藏針的人,大夫人遇到她未必能再占上風。府裏那班下人又最是會看風向的,往後可有的瞧了。”朱宜修喝了一口茶潤嗓子。


    “活該大夫人踢到鐵板,誰叫她多年來做盡壞事。”繡夏也深恨朱夫人。


    “是該叫她傷傷腦筋,否則她也太得意了。自以為是皇帝的嶽母,人人都要對她卑躬屈膝。”朱宜修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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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壽宴結束,玄淩照例還是去了甘泉宮。枕榻之上,柔則撒嬌弄癡,道,“四郎,臣妾準備的節目母後似乎並不喜愛,可是覺得哪裏不好麽?”


    玄淩輕撫愛妻秀發,溫言道,“母後上了年紀,對這種熱鬧的歌舞怕是會覺得有些吵鬧。”


    “看來是臣妾自作多情了……”柔則幽幽歎道。


    玄淩見她蹙眉,忙勸道,“宛宛不必傷感,母後並未說她不喜歡,朕記得小時候母後也曾經為皇祖母獻過歌舞,自然是懂得宛宛的孝心。”


    柔則聽玄淩說到太後也曾經如法炮製,便放下了那些擔憂,道,“原來是臣妾無意中東施效顰了,難怪母後是那般態度。四郎,臣妾不會那些討好的手段,隻能用自身所學彩衣娛親,心中對母後是真心尊敬的。”


    “宛宛之心朕看的分明,相信母後也知道宛宛的純孝,宛宛不必多慮。”


    不留痕跡的黑了宜修一把,柔則自覺十分得意,重綻笑顏。玄淩更是被迷得如癡如醉,兩人又是一番纏綿悱惻。


    而內外命婦們宴罷回府後提到今日筵席之上的情形,皆說嫻貴妃頗有氣度,對各家誥命也是謙和有禮,不像皇後那般視若無睹。而皇後,夫人們紛紛大搖其頭,簡直就是前朝飛燕再世,隻一味討好獻媚於主上,絲毫不見大家風範,以後若是要和朱家結親,隻怕得三思而行才可。


    柔則對於宮外一降再降的風評絲毫沒有察覺,她隻知道把玄淩牢牢的抓在手心裏就是最有力的保證。然諸妃也不是傻子,豈能一直容皇後獨占皇帝。很快就有人出手了——


    “小主,皇上就快到了,您……”翠果欲言又止,看著湯靜言一身素雅打扮,襯得麵容格外蒼白。


    “怕什麽!你忘了我先前受到那起子賤人嘲笑,連底下的奴才都敢對我冷嘲熱諷,沒了皇上的寵愛,我就什麽都不是了!”湯靜言眼中迸出堅定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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