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淩許久未仔細看過宜修的容顏,全然沒有婦人有孕時會出現黃褐色的蝴蝶斑,鬢邊隻別了兩朵絨花,顯得平易近人,又湊近了,淡淡的香氣自她身上透出,多日未招幸妃嬪的玄淩一時竟有些把持不住,心猿意馬起來。


    朱宜修前世與玄淩做了多年夫妻,哪怕一個細小的表情都能馬上察覺出對方此刻的心境,見他眼神迷離,頓覺不妙。幸而屋裏的內侍婢女都已經識趣兒的退出門外,不然朱宜修還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打發。忍不住輕咳了一聲,玄淩似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清醒過來不免心虛。


    朱宜修莞爾一笑,挪了幾步坐到榻上,懷孕的人不能久站,玄淩也不會責怪她。見她沒有擺出正經惱怒的模樣,玄淩也鬆了口氣,隨她一塊兒坐下,兩人並排。


    “臣妾如今貪睡得很,皇上來時還歪在床上,所以未能盛裝迎接,皇上可是覺得不妥?”朱宜修給皇帝倒了碗茶,遞給他。


    玄淩接過,抿了口,看她眉眼彎彎,似笑非笑的望著他,屋內的河西紅燭細看更發覺宜修的臉蛋如同凝脂潤玉,不禁說了句,“朕的嫻妃當真是與眾不同,燭火之下依舊動人。”


    朱宜修一愣,猛然聽到他說這話,內心猶如湖海翻騰,玄淩自從見過姐姐後便再沒和她溫言軟語過,鼻頭一酸,強行忍住,道“臣妾眼下這般臃腫,皇上隻管哄臣妾高興罷了。”


    玄淩露出笑意,越過桌案拉住朱宜修的手,聽到叮咚作響,見是她腕上所帶的玉鐲,頓了片刻,道,“你還帶著這雙玉鐲……”


    “這是臣妾心愛之物,一刻亦不願離身。”朱宜修說這話時,眸中劃過一絲怨恨,太快了,玄淩沒有察覺到。


    玄淩的笑容有些不自然,站起來,道,“朕還有奏折要看,先回儀元殿,改日再來看你,你先安置了吧。”


    “恭送皇上。”朱宜修微微屈膝,剪秋見皇帝的人都散去了,過來扶她,見她麵色異樣,擔憂道,“娘娘,可是哪兒不舒服?奴婢去傳禦醫。”


    “不用,本宮好得很,隻是月份大了腿有些酸痛。”朱宜修冷靜下來後製止侍婢。目前她對玄淩還做不到無動於衷,但起碼玄淩對她的影響在漸漸消退。


    剪秋自是萬分留意的扶著主子回會寢室休息。


    玄淩回到儀元殿,把在宜修那兒掀起的紛亂心緒暫時拋諸腦後,全心處理寧安郡主一事。


    第二日,玄淩對這樁郡主殺夫案做出定論。寧安郡主被削去郡主封號,貶為庶人,先得戴罪為夫守孝三年,之後送入庵堂修行懺悔,終身不許再嫁。又對威遠將軍大加撫慰一番,加封老將軍為鎮南侯,賞賜宅邸一座,黃金百兩。


    諸人見皇帝發話,又確實對寧安郡主作了比較公正的發落,自然不會再有話說,將軍也領旨謝恩。於是一場風波在君臣各讓一步的情況下,總算圓滿解決了。


    至於死活不願意的寧安,她的意願不在兩方的考慮之列。中弘王本來一顆心都懸著嗓子眼裏,就差準備去給女兒收屍了,畢竟威遠將軍馳騁沙場多年,個性執拗,連先帝有時都要順毛摸,誰知居然峰回路轉隻罰了出家修行,自然是高興的。王府養女兒一輩子不在話下。


    事情平息了,朱宜修也即將臨盆——


    生產當日,端貴嬪正在於昭陽殿閑話,繪春說了個笑話,惹得在場的人個個笑得前仰後合。朱宜修突然胎動,臉色煞白,捂著肚子喘氣,裙子下擺被一道道往下淌的液體浸濕。


    昭陽殿裏都是些未出嫁的侍婢,即便素來穩重的剪秋也是頭一回見到生孩子,大家難免跟無頭蒼蠅似的手忙腳亂。端貴嬪當機立斷,先把朱宜修扶進殿內,又遣人快去找太醫和穩婆來,再命繡夏去頤寧宮和儀元殿報信。


    不多時,玄淩便趕來了,稍遲些太後身邊的竹息姑姑也到了。


    這是玄淩的第一個孩子,眾人格外重視。


    “皇上,先坐下,嫻妃妹妹還要有會兒才生呢。”端貴嬪安慰緊張的玄淩,像小時候那樣拍拍他的手背。


    玄淩看著端貴嬪沉著的眼眸,也穩了心神,但依然有些擔憂,道,“聽說生產時女子都會叫的很慘,怎麽宜修沒有?莫非出了什麽紕漏?”


    “皇上,太醫院的諸位太醫都在裏頭呢,有經驗的穩婆也在,嫻妃妹妹定當無事的。你若要是先慌了,叫裏頭的妹妹可怎麽辦?”端貴嬪溫和說道。


    “貴嬪說的很是,嫻妃娘娘吉人天相,必定會給皇上生下龍子。”竹息姑姑的話讓玄淩安靜下來,不再殿前轉來轉去了。


    產房內外忙得熱火朝天。剪秋在太醫的指導下領著侍婢們忙進忙出,內殿和外殿用幾扇屏風和布幔牢牢的隔開,內殿的人隻許出不許進,有什麽需要隻要隔著屏風喚聲,外頭就有人備好遞進去。廊下繪春生了個爐子,將剪刀針線等物放在鍋子裏不停的煮著。


    準備的差不多,剪秋便進入內室,朱宜修躺在床上,等著產道張開,不時發出哼哼。


    “娘娘,皇上和太後身邊的竹息姑姑都來了,在外頭等著您。”剪秋站在床邊,看著朱宜修緊皺的眉頭,額頭不斷冒出豆大的汗珠,也為主子焦急。


    朱宜修吃力的應了句,“知道了。”旁的話她也沒力氣再多說。


    穩婆拿了熱毛巾給朱宜修捂熱身體,道,“嫻妃娘娘,別慌,隻管留著力氣待會兒再使勁兒,娘娘的胎位又正,定能順利產下皇子。”


    朱宜修盡力放鬆,可頻繁的抽筋還是讓她不由自主的神經緊繃,“啊——”突然感到一陣比之前任何疼痛都要劇烈的痛感,不由得她尖叫出聲。


    “要生了,娘娘快用力!”幾個穩婆馬上圍過來。


    “啊!!!”朱宜修隻覺得四肢百骸都快被擠垮了,放聲尖叫。一邊的剪秋嚇得發抖,雙手捂住嘴,不敢哭出聲來。


    一旁的產婆喜道:“已經露出頭了!娘娘,再用力些,就快出來了。”


    這話猶如一劑良藥,讓痛苦的朱宜修再次鼓足了力氣,拚命把孩子推出去,額上的發絲都被汗水打濕了,汗水滑進她的眼內,讓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和物。唯獨有一個念頭始終清晰:


    她的孩子不能再有事,絕對不可以!


    “娘娘,再用點力,最後一次了,用力……”穩婆催促道。


    朱宜修死死咬住下唇,都嚐到了甜腥味,終於體力不支,昏了過去。


    同時,傳來了一聲宛如籟般的“哇——”聲。


    清脆洪亮的聲音連外殿也聽得一聽二楚,玄淩激動得難以自持,幾乎想衝進去親眼見見孩子。


    穩婆從裏頭出來,給玄淩跪拜,道,“恭喜皇上,嫻妃娘娘生了個小皇子,母子平安。”


    整座昭陽殿內所有的宮人齊齊向玄淩跪拜,“恭喜皇上和嫻妃娘娘喜得皇子。”


    玄淩欣喜若狂,道,“傳旨,賞賜昭陽殿所有宮人三個月的月例。”


    過後,玄淩才想起朱宜修,急忙問道,“嫻妃如何了?”


    太醫回稟,“皇上放心,嫻妃娘娘隻是過於勞累,睡著了,等醒來後便可無虞。”


    “好,好。朕進去看看她。”玄淩待裏頭收拾幹淨了,邁步進入內殿。


    朱宜修夢見她又變回了一無所有的冷宮廢後,而柔則卻懷抱著一個繈褓,露出一小片,是個還未睜開眼的嬰孩。柔則走向她,露出昔日施舍她時那種高高在上的笑容,“妹妹,你安心的去吧,這個孩子我會視如己出。”


    “不,憑什麽搶我的孩子?!把我的兒子還給我!”朱宜修發瘋似的搶奪繈褓,可怎麽也抓不到柔則,她仿佛會飛一般,宜修連她的衣角也摸不到。宜修拚命往前撲去,忽然一腳踏空掉落萬丈深淵,不停的往下墜去——


    朱宜修被驚醒了,眼睛猛然睜大,什麽都看不清,過了一會兒方才慢慢恢複了視野,側頭見到玄淩,他年輕英俊的臉龐洋溢著憐惜與關懷,見她醒了,“愛妃,朕在這裏。”


    長發散落於枕畔的朱宜修望了他一眼,眸子中清冷無比,不見絲毫情愫,叫玄淩的心頭一寒,再看去,已然消失無蹤,隻剩下睡後才醒的微紅和平靜。


    “皇上。”久睡才醒,連嗓子都是沙啞的,朱宜修便不再開口了。


    玄淩自顧自的說道,“愛妃,你辛苦了。為朕生下了一個皇子。”


    朱宜修抿唇淺笑。


    “瞧朕高興的都忘了,你還沒見過孩子呢。剪秋,去把孩子抱來。”


    剪秋得令即刻便帶了乳母來,皇子已經洗清幹淨裹在繈褓中,朱宜修按捺不住,急切的想要看看,雙手無力支撐著起來,玄淩見狀,親自把她扶起,繪春忙加了軟墊在床頭讓她倚靠著。


    乳母走上前,玄淩掀開繈褓,小東西紅嫩嫩的一團,眉眼還沒有張開,嘴角還殘留著口水。


    盡管剛出世的孩子都是皺巴巴的模樣,但在朱宜修眼中,自己的兒子是最好的,滿心滿眼的盡是愛憐,眼眶中蓄滿了淚水。


    “好好的怎麽哭了,快抱下去吧。”玄淩揮手命乳母退下,回頭安慰朱宜修。


    “臣妾隻是想到生產時怕自己沒福看到這孩子一眼,剛才見了,一時感慨。”


    玄淩聽後笑道,“說什麽傻話,皇兒很好,你也很好,母子均安,朕高興還來不及呢。”


    朱宜修雖然酸痛乏力,但看到兒子健康的模樣比吃了蜜糖還甜。


    這時,李長前來稟告,“皇上,西南作戰的慕容將軍有消息了。”


    “愛妃先休息吧,晚些時候正再來看你。”玄淩撣了撣袍子起身離去。


    待禦駕離開,朱宜修喚了剪秋到床邊,“太後那邊見過孩子了麽?”


    “回娘娘,竹息姑姑見過皇子就回去稟告太後了,太後還賞賜了好些東西給您呢。”


    朱宜修聽後閉上眼睛,道,“不過是些身外之物,乳母那邊你要多留神,切不可出差錯。”


    剪秋福了福身,道,“奴婢明白,請娘娘放心。”


    頤寧宮中,太後得知玄淩後繼有人,也是喜上眉梢,對竹息姑姑道,“哀家的眼光不錯吧,嫻妃果然不負所望。”


    “太後慧眼,嫻妃娘娘一舉得男確實是宮裏的大喜事。”竹息也附和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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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興過後,太後又歎了聲,“皇子已然降生,可皇帝卻……哀家實在不想說皇帝對宜修出爾反爾,偏偏事實如此。”


    “皇上執意要迎大小姐入宮,怕是不會更改了。”竹息姑姑想到禮部最近在皇帝授意下的動作也顯得有些不安。


    “哀家本想著拖一段日子,讓皇帝的這股勁兒過去也就算了,加上出了寧安那檔子事,柔則的名聲在京城已經不大好聽,皇帝也正該打消念頭,誰知他還是這樣固執……”說到兒子,太後也不禁搖頭。


    “皇上原本就是個強脾氣的孩子,又是自己看中了大小姐,自然不願意輕易放手。隻是嫻妃娘娘剛生下皇子,若是皇上現在就動作,隻怕會讓嫻妃心裏有疙瘩……”竹息姑姑也是老辣世故,立刻點出問題的關鍵。


    “哀家也擔憂這一點,橫豎等過了孩子滿月再說。宜修這次立了大功,皇帝也不會太駁她的麵子。”太後望著牆上的觀音畫像,眉間的憂愁依然縈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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