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默然片刻,終於承了他的好意,把這個饅頭揣到自己懷裏,對著他雙掌合十,認真道:「謝謝你,你會有好運的。」


    青年一邊腹誹「就這樣的世道能有什麽樣的好運氣」,一邊心裏還抱有期待,也對著小孩雙掌合十,輕呼了一口氣,道:「那謝謝你的祝福呀。」


    小孩對他笑笑,又一步一瘸地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一身紅衣在行進間飄飄蕩蕩,顯得身材更是瘦小。


    青年見他走遠,無奈地嘆了口氣,摸著自己的肚子走了回去,還順便自我安慰道:「好歹咬了一口……飽了飽了。」


    月色避入雲層之中,天地間一片昏冥。方才血月懸掛天上,悠悠紅光讓人一瞥到就忍不住心頭一縮。原以為沒有月亮會好些,卻萬萬想不到那種危機感反而更甚。


    深山老林氣氛本就陰森,青年摸著黑往家的方向走去,心跳一下快過一下。他雙手四處亂揮,摸到一桿樹,便小心邁步往前,腳尖卻在路上不期然撞到一塊硬物。


    青年心中一驚,猶豫片刻,便低下身探手摸了摸,隻感覺像是個麻布口袋樣式的東西。


    抱著可能尋得至寶脫離苦海的想法,他憑感覺把這口袋從泥土中掘了出來——好在埋得不深,不然憑這重量,青年不認為自己在無光無亮也沒有工具的情況下能把它拿到手。


    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青年逐漸能看清一點輪廓,便順著袋子往上摸了摸,從袋子上突出的觸感找到了點希望,找到袋子上邊的結,用力把它打開。


    扯開袋子,他借著微弱的光努力睜大眼去看,隱約看見滿滿一袋的米。


    青年猛地睜大眼,忍不住又驚又喜地輕呼一聲,隨後又馬上捂住了嘴,四處看了看。見沒有別的動靜,這才忍不住喜形於色。


    「好……好大一袋米!」青年忍不住兩手牽著口袋邊沿,把米袋子晃了晃,以再次確認這是滿滿一袋,「我一個人的話,夠吃兩個月……到時候再分給他們一些。」


    青年頓時覺得渾身上下充滿力氣,背著口袋意氣風發地往回走。


    「誒,你這袋子裏是什麽啊?」路上有認得他的人問。「好大一袋。」


    青年驕傲地拍了拍肩上扛著的袋子道:「是米!」


    那人一驚,下意識重複了一遍:「米?」


    青年點點頭,慨嘆道:「話說今天運氣真是好——我從樹林那邊往家走,踢到個大口袋,打開一看竟然是米!多了,劉叔,你待會來我家打點米回去吧?」


    對方喜出望外,連連點頭,「謝謝啊!謝謝啊!!」


    青年笑眯眯地告訴他不用謝。


    從這天開始,青年就不斷地交好運。


    哪怕是在路上走著,平地摔了一跤,腦門一抬都有不期而遇的驚喜。


    好運交了三天,青年在這個時間裏心情跌宕,從喜悅到平淡再到恐懼——隻因為好運帶來的不僅有好運,還有他人的嫉妒和紅眼。


    「砸!給我砸!!」


    「你從什麽地方偷來的糧食……快!快如實交代!」


    「我要吃飯!我餓了一周了……快給我吃的,要更多,更多!!」


    「米呢,飯呢,你把吃的藏哪兒去了?」


    「怎麽可能有平白無故的好運,你和誰做的交易?你哪裏來的錢!」


    「你有東西吃為什麽不和大家一起分享,噁心,白眼狼!虧我們先前對你那麽好……」


    ……


    緊接著的一周,青年經歷了被搶奪食物、遮風避雨之棲身處被暴躁的人砸的稀巴爛的經歷。無助過迷茫過,甚至不解為什麽自己好心和他們一起分糧食,卻被他們嫌棄太少,質疑他偏心。


    無論是天降鴻運,還是泰極否來的最終結局,都是青年普通而平凡的一生中的頭一遭。


    若是要問他,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會選擇繼續餓著肚子工作,還是擁有很多糧食卻被人不斷欺壓——他大概也選不出來。


    普通的一日,青年兩手搭在膝蓋上,後背靠著身後的土坯屋,臉上一塊青一塊紫,眼睛被打得腫脹滲血。更不用提身上,擦傷打傷……遍體鱗傷,掀開袖子一看,簡直慘不忍睹。


    青年疼的連回頭的力氣也沒了,隻看著眼前的空地,喃喃道:「這就是好運帶給我的東西嗎……」


    他眼前是兩家曾經和他關係極好的親戚……可誰能想到,在他家四處掃蕩得最毫不留情的人卻是他們。


    不用回頭看,他也知道自己身後的屋裏已經被再一次洗劫一空——果蔬、米、麵,不管藏的多好,他們也會千方百計找到,就算是翻箱倒櫃,也一點不會給他留下。


    青年都快忘了,這明明是自己的家,卻總有別人鳩占鵲巢。


    最令他無法接受的是,這都是饑荒前還和藹的鄉親做的。


    其實在有一個惡人帶頭前,大家都樂意戰戰兢兢維持著表麵的和平親善,哪怕內心窺伺垂涎他的糧食,也還是強顏歡笑拿自己屋裏的東西來換——青年手裏有餘糧,自然也能幫則幫。


    但隻要有了一個「惡人」帶頭,所有人仿佛都有了可以理直氣壯的藉口。你一言我一句,仿佛人多勢眾就是絕對的正確。


    青年當初也沒想到,他的好心換來這樣的結果。


    他在屋外從清晨坐到黃昏,都還沒有從疼痛,與比疼痛更讓人難受的心理折磨中掙脫開來。屋外路過的人拖著步子頂著烈日走著,拖家帶口地呻吟著,路過了一個接一個,青年的目光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沒有一個人問他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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