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不知道，那時自己與林玨的談話，淩孤月在房樑上聽得清清楚楚；沈落也不知道，後來他對自己的一切猜忌，也都是由此而生。
「還有呢？」
沈落微微皺眉，「離開屏川，我早就發現小仇跟了上來，但我不想讓師兄見到他，那晚在柳嘉鎮，師兄本來就要發現他了，是我突然出現將師兄帶回了客棧。」
淩孤月思忖一番，心道難怪那麽晚他追了出來……
「還有什麽？」
「小仇沒有想殺我……是我故意想讓師兄誤會他，然後趕他走。」
「還有？」
「我去找過師兄好幾次……」
淩孤月茫然，「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
「我去的時候……師兄已經睡著了，我隻站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淩孤月不知道他說的一會兒是多久，也不想打破砂鍋問到底，於是又繼續問了下去。
「前不久，我在疏影樓遇到了一個叫碧珠的姑娘。」
「碧珠？」淩孤月忽然想起，在那艘飄搖的船上唱著《賣兒怨》的少女，「她果然去找我了？」
沈落道：「她說跟師兄有個約定。」
「她可找到了要找之人？」
沈落搖頭，「沒有。」
淩孤月曾在金陵見過少女口中的阮郎，江邊的桃葉渡，少年一聲聲喊得悲愴，隻是不知他被那幾名大漢攔下來後又去了哪裏。或許世事果真如三叔所說，一旦錯過，隻能追悔莫及……
「她人呢？」
「我讓她走了，也許現在仍在尋找那人。」
……
「還有呢？」
「師兄去姣塵閣時……我去找了三叔。」
「還有呢……」淩孤月幾乎已經問不動了。
「我在落英潭周圍……重新種上了梅樹。」
淩孤月怔了怔，「為什麽？」
沈落抬眸，「師兄不是最懷念落英潭的梅花嗎？」
淩孤月看著他，眼前這個稜角鋒利的男人，眉眼間正帶著淡淡的憂鬱，與少時總是喜歡軟糯糯地叫自己「師兄」的孩子已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人總是會變的。
可自己究竟是懷念梅花呢，還是懷念往日的歲月呢？他也漸漸分不清了。
沈落見他不語，主動道：「除此之外便沒有了。」
淩孤月回過神來，「沒有了？前幾日你裝作何兄騙我的事呢？」
沈落辯解道：「其實……並不算騙，我曾跟師兄解釋過。」
淩孤月疑道：「你何曾跟我解釋過？」
沈落抿了抿唇，牽住淩孤月的手往客棧外走去，「師兄跟我來。」
「去哪裏？」
「到了就知道了……」
剛走下樓，大堂裏正坐著聊天賞雪的眾人，見兩人手牽著手，一時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那雙交握的手看起來。
屏川弟子已是見怪不怪，心照不宣地扭開了頭，範詩遙與林玨俱是一臉疑惑。
淩孤月略不自在地抽回了手，麵上卻看不出什麽變化，「我和師弟出去一趟。」
範詩遙單手支腮，眼波微動，飄向淩孤月，「要我們一起去嗎？」
沈落掃了她一眼，「不必。」說罷當先走出了客棧。
淩孤月留下一句：「我們很快就回來。」便抬步追了出去。
淩孤月跟著他往飛雲館樓後的山上走去，一路靜默無言，唯有鞋履踏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到哪裏去？
沈落不說，他也沒問。
飛雪如鴻，兩人雙手空空，不要說是素綢傘，連總不離身的那兩把劍都沒拿。更像是一時興起，誤入蘆葦叢深處的少年，不知不覺就染了滿頭的蘆花。
淩孤月伸手接了一片雪，看著它在掌心慢慢地化作了一滴晶瑩的雪水，映著自己的麵容，依稀還是年少時的模樣，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屏川。
走了半日，風雪漸緊，頭頂的枯枝『吱呀』搖曳，兩人的衣角被吹得烈烈作響。回首望去，草木稀疏的林中，兩道並行的腳印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到了。」沈落終於止住了步子。
淩孤月抬頭，眼前是一片湖泊。
依舊是那片幽藍的湖水，神秘、浩瀚，閃著細碎的銀光，猶如廣袤的星空。湖心是一塊堆滿雪的巨石，水麵沒有結冰，反而泛著遊絲般的水霧。
墜雪無聲，同水霧一齊消融在天水交接處。
這是那晚的湖。
沈落看了他一眼，足尖輕點，向湖心掠去。
淩孤月緊隨其後，剛一落地，兩隻腳便陷入到鬆軟的雪中，原來已經落了那麽厚一層了。
「來這裏做什麽？」
「師兄，」沈落蹲下身，拂開厚重的雪，露出一片光滑的石麵，「那天……你沒有看到這個嗎？」
淩孤月朝著他的指尖看去，隻見在那塊被風雪掩埋的石頭上，赫然刻著一行字：
別後總思君，相逢恐是夢－－沈落
鑿痕深刻，筆力藏鋒。留書人以指代筆，不知用了多深的力道。
就算沒有落款，淩孤月也能一眼認出這是沈落的字。可那時他隻是訝然身邊的人怎麽不見了，並沒有留心腳下的這塊石頭，便匆匆回了客棧，「你……為什麽不直接跟我說？」
沈落指尖仍停留在那些字上，帶著淡淡的眷戀，也許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其中所蘊藏著的深切思念。「那時兩大長老尚蟄伏在暗處，飄渺陣又兇險異常，我怕師兄認出我後不肯跟我走……我不能冒這個險。」
「還有呢？」
沈落微微皺眉，「離開屏川，我早就發現小仇跟了上來，但我不想讓師兄見到他，那晚在柳嘉鎮，師兄本來就要發現他了，是我突然出現將師兄帶回了客棧。」
淩孤月思忖一番，心道難怪那麽晚他追了出來……
「還有什麽？」
「小仇沒有想殺我……是我故意想讓師兄誤會他，然後趕他走。」
「還有？」
「我去找過師兄好幾次……」
淩孤月茫然，「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
「我去的時候……師兄已經睡著了，我隻站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淩孤月不知道他說的一會兒是多久，也不想打破砂鍋問到底，於是又繼續問了下去。
「前不久，我在疏影樓遇到了一個叫碧珠的姑娘。」
「碧珠？」淩孤月忽然想起，在那艘飄搖的船上唱著《賣兒怨》的少女，「她果然去找我了？」
沈落道：「她說跟師兄有個約定。」
「她可找到了要找之人？」
沈落搖頭，「沒有。」
淩孤月曾在金陵見過少女口中的阮郎，江邊的桃葉渡，少年一聲聲喊得悲愴，隻是不知他被那幾名大漢攔下來後又去了哪裏。或許世事果真如三叔所說，一旦錯過，隻能追悔莫及……
「她人呢？」
「我讓她走了，也許現在仍在尋找那人。」
……
「還有呢？」
「師兄去姣塵閣時……我去找了三叔。」
「還有呢……」淩孤月幾乎已經問不動了。
「我在落英潭周圍……重新種上了梅樹。」
淩孤月怔了怔，「為什麽？」
沈落抬眸，「師兄不是最懷念落英潭的梅花嗎？」
淩孤月看著他，眼前這個稜角鋒利的男人，眉眼間正帶著淡淡的憂鬱，與少時總是喜歡軟糯糯地叫自己「師兄」的孩子已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人總是會變的。
可自己究竟是懷念梅花呢，還是懷念往日的歲月呢？他也漸漸分不清了。
沈落見他不語，主動道：「除此之外便沒有了。」
淩孤月回過神來，「沒有了？前幾日你裝作何兄騙我的事呢？」
沈落辯解道：「其實……並不算騙，我曾跟師兄解釋過。」
淩孤月疑道：「你何曾跟我解釋過？」
沈落抿了抿唇，牽住淩孤月的手往客棧外走去，「師兄跟我來。」
「去哪裏？」
「到了就知道了……」
剛走下樓，大堂裏正坐著聊天賞雪的眾人，見兩人手牽著手，一時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那雙交握的手看起來。
屏川弟子已是見怪不怪，心照不宣地扭開了頭，範詩遙與林玨俱是一臉疑惑。
淩孤月略不自在地抽回了手，麵上卻看不出什麽變化，「我和師弟出去一趟。」
範詩遙單手支腮，眼波微動，飄向淩孤月，「要我們一起去嗎？」
沈落掃了她一眼，「不必。」說罷當先走出了客棧。
淩孤月留下一句：「我們很快就回來。」便抬步追了出去。
淩孤月跟著他往飛雲館樓後的山上走去，一路靜默無言，唯有鞋履踏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到哪裏去？
沈落不說，他也沒問。
飛雪如鴻，兩人雙手空空，不要說是素綢傘，連總不離身的那兩把劍都沒拿。更像是一時興起，誤入蘆葦叢深處的少年，不知不覺就染了滿頭的蘆花。
淩孤月伸手接了一片雪，看著它在掌心慢慢地化作了一滴晶瑩的雪水，映著自己的麵容，依稀還是年少時的模樣，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屏川。
走了半日，風雪漸緊，頭頂的枯枝『吱呀』搖曳，兩人的衣角被吹得烈烈作響。回首望去，草木稀疏的林中，兩道並行的腳印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到了。」沈落終於止住了步子。
淩孤月抬頭，眼前是一片湖泊。
依舊是那片幽藍的湖水，神秘、浩瀚，閃著細碎的銀光，猶如廣袤的星空。湖心是一塊堆滿雪的巨石，水麵沒有結冰，反而泛著遊絲般的水霧。
墜雪無聲，同水霧一齊消融在天水交接處。
這是那晚的湖。
沈落看了他一眼，足尖輕點，向湖心掠去。
淩孤月緊隨其後，剛一落地，兩隻腳便陷入到鬆軟的雪中，原來已經落了那麽厚一層了。
「來這裏做什麽？」
「師兄，」沈落蹲下身，拂開厚重的雪，露出一片光滑的石麵，「那天……你沒有看到這個嗎？」
淩孤月朝著他的指尖看去，隻見在那塊被風雪掩埋的石頭上，赫然刻著一行字：
別後總思君，相逢恐是夢－－沈落
鑿痕深刻，筆力藏鋒。留書人以指代筆，不知用了多深的力道。
就算沒有落款，淩孤月也能一眼認出這是沈落的字。可那時他隻是訝然身邊的人怎麽不見了，並沒有留心腳下的這塊石頭，便匆匆回了客棧，「你……為什麽不直接跟我說？」
沈落指尖仍停留在那些字上，帶著淡淡的眷戀，也許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其中所蘊藏著的深切思念。「那時兩大長老尚蟄伏在暗處，飄渺陣又兇險異常，我怕師兄認出我後不肯跟我走……我不能冒這個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