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光帝灼灼的目光看著龐印和賀晨:“暗鷹、駐軍、衙差全力緝查之下,這隻手已然確定,來自帝都。”


    辰光帝說完此言,沉沉長歎一聲!


    辰光帝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朕在帝都之時已然有所懷疑,南州遭逢戰亂,賀晨主政之後,南州煥發勃勃生機,朕想來看一看是其一;朕不想出手去砍那隻手是其二。朕跟你們說這些,隻因朕的大將軍坐鎮南州,朕放心!”


    “朕的大將軍坐鎮南州,遠的不說,十年內南境無戰亂之憂是必然!所以那隻手不論是受人蠱惑,又或是他自己本有此想,對大將軍的汙蔑,對大將軍的家眷進行脅迫,均被朕斬於腹中!賀晨在南州的一應作為,在送呈到帝都給朕的奏呈裏,朕已然明了!但賀晨這一應政令及治政手段,確實讓東承的很多官員忿恨在心是事實!不招人妒是庸才!可治政手段稍顯過激!”


    賀晨重重點頭!龐印則是麵色凝重!


    “大將軍,你對賀晨的軍事謀略作何評價?”


    龐印眉心一跳,按捺住心頭狂喜!這是要賀晨從軍?於是說出自己對賀晨的評價:“有將帥之姿,可堪大用!”


    辰光帝笑看賀晨:“有沒有信心?”


    “請陛下明示。”


    “慶豐州府尹張開年事已高,早些年還有兩分銳氣,近幾年來不但沒有任何作為,反倒日漸消沉,政務懈怠,唯愛茶酒,這樣的主官,於民於國乃兩害!而長平州這些年來屢屢遭受北宇襲擾,府尹周同景膽小怯懦,滿口道德文章,隻知紙上談兵!這兩州之地的百姓積苦久矣!重症當下猛藥,亂世得用重典!你年輕氣銳,胸有抱負,那兩州之地正好適合你大展拳腳!”


    賀晨被嚇到了!龐印也被驚到了。


    辰光帝看著賀晨:“怎麽,嚇到了?那兩州之地你若敢接,朕就將兩州並為一州,命名永豐!朕信任你,許你軍政大權在手,可敢接?”


    賀晨倒吸涼氣!怔在了當場。


    龐印見勢連忙開口:“陛下,賀晨雖有才幹,忠君愛國,心有百姓,可終究還需不少時日磨礪方能成器候,兩州之地一旦合並,其大小堪比腹地大州,又與北洪和北宇兩國相接,長年摩擦接戰不斷……”


    辰光帝依舊定定看著賀晨,抬手製止龐印往下說:“正因如此,朕才有此意!所謂不破不立,便是這個道理。賀晨到北地之後,除弊陳新,展開拳腳,大有可為!時不我待,既是俊才,必能吸引有才之人依附,兩州合並之下,兩衙當中一些不為人臣的官吏該免則免,該殺則殺!這不是最好的磨礪?”


    賀晨左思右想之下,起身跪地:“微臣接旨。”


    辰光帝俯身扶起賀晨:“好!沒讓朕失望。坐下說。”


    賀晨落座之後,龐印看向賀晨的目光很是複雜,有震驚,有關切,更有不安!


    “賀晨,你離任南州之後,由誰接任合適?”


    “微臣舉薦周啟。周啟才情非凡,實幹穩成,忠君愛國且關愛萬民。”


    辰光帝點了點頭:“周啟作為瞿公之得意弟子,其才幹心性朕深知,重點還在於,周啟作為你的左膀右臂,最有可能延續你們的新政!朕可不想換一個人來把南州這大好局麵毀壞!”


    辰光帝手指輕叩桌麵:“賀晨,在你離任之前,還得委屈你一段時日。朕想看一看,還有多少人會跳出來。”


    “微臣遵旨!”


    “記住,除了你的父母,朕不想讓任何人得知其中真相。”


    賀晨沉重點頭。


    “明日一早,你便返回大林江去,朕巡視南州之後會到大林江來。年後冰雪融化,你便啟程前往。”


    冬月十四一早,賀晨率領著二十騎趕赴大林江。


    賀晨沒有在隊伍之中,除了胡林和龐印事先得知而外,一眾文武官員俱都心神震蕩!賀晨為何不在陛下身邊?難道先行前往平江城作布置?不對呀,陛下對賀晨那份恩寵可是實實在在的!一時間,眾人心頭疑雲四起,但不論好奇心有多重,都諱莫如深!


    辰光帝在龐印眾人陪護下走在村間路上,走了一路,辰光帝頓住身形:“龐印,朕是不是決策錯了?”


    龐印看了看數丈開外的文武官員:“陛下,老臣隻是覺得賀晨確實年輕了些,還有便是出於老臣私心來講,若是賀晨折損,著實可惜。”


    辰光帝注視著龐印:“你可知道,現在著手培養他,幾年以後,賀晨便足以獨當一麵,護著他成長並非不可,但如朕昨日所說,時不我待呐。若朕再強硬一些,何至於讓你、姚和、陳振、淩拱這些忠君之臣蹉跎帝都數年之久?何至於讓敵國屢屢挑釁襲擾而忍氣吞聲?如今軍中青壯將領不缺短,但我們都深知,將帥之才卻是可遇不可求!從政人才同樣如此,若是我們不將步子跨大一點,你是否想過會有什麽結果?“


    龐印點了點頭,算得認同了辰光帝所言。


    “換個地方再煉一煉這小子,興許這小子會給我們驚喜也說不定。各州年輕一輩才俊輩出,這小子不是他們當中最優秀的,才情比不得那些聲名響亮的才子,但這小子的成長經曆,卻極為獨特!在濤濤洪流當中,支撐他脫穎而出的與其說是撞了大運,倒不如說天時地利人和的結合。更為可貴的是,這小子有顆比太多人純粹的心!”


    “陛下,讓他軍政一把抓,這是否冒險了些?”


    “這是朕深思熟慮的結果,那兩州之地,若非黃承明和汪全,以官吏之不作為,隻知貪歡享樂!讓他軍政一把抓,這小子做起事來才能得心應手!再不下猛藥,朕實在擔憂哪天這兩州便被北洪和北宇搶走!若這兩州丟了,朕如何麵對列祖列宗?”


    “至於你的另外一層顧慮,很有道理,但暗鷹和監察司會在這小子行差踏錯之時提醒於他。”


    龐印心下暗歎,卻又無可奈何。


    “記住,隻許將真相告知賀晨的父母,其父母能有今日成就,足以說明識得進退,且是極聰明之人,也讓他看看人性和人心。”


    龐印深知辰光帝說的是至理名言,再度重重點頭。


    “朕真的很欣慰!這小子理政確實是個人才!這些時日以來,從平江到老虎關,走了這麽些小鎮村落田莊,與他奏呈上所寫都極是吻合!這也更加堅定了朕讓他治理永豐的念頭。以賀晨這小子的衝勁和血性,朕很期待呐。”


    龐印半天憋出一句:“陛下期待賀晨將慶豐和長平兩州搗碎?”


    辰光帝瞪著龐印:“就算你再中意那小子,也該明白朕對他的安排才是最合適的!再說了,你、陳振、柯寒、黃品良俱都對賀晨讚不絕口,朕會讓他赤手空拳去?在你軍中挑出五千人跟他前往永豐,朕再下旨讓暗鷹護好他,還不行?你呀!要是有個女兒適婚於那小子,是不是早就想著當人家嶽父?”


    “陛下,回吧。天氣嚴寒,可得注意身子。”


    “冬月二十一了,但願頂著風雪能趕到跑鹿關去。”


    “陛下,如此嚴寒之下,若是……”


    辰光帝抬手:“此次南巡,輕裝簡行,當是練軍吧。帝都諸事,朕雖避開了,但朕也得巡視南州之後盡早趕回。”


    “陛下日理萬機,如今披霜冒雪趕路,老臣實在心疼陛下!”


    “好了,肩負萬裏山河,哪能輕省得了。你本是含飴弄孫的年紀,不依舊為皇朝鎮守一方?”


    冬月二十四一早,辰光帝聽完州衙各房主官詳稟一應政務時,已至午飯時辰,州衙一眾官吏雖說對辰光帝極為敬畏,但能與辰光帝同坐一堂吃一頓飯,足以光宗耀祖!哪怕打著顫去飯堂裏坐一坐,在所不惜!


    隻是,沒能見到府尹大人,眾官吏心頭難免裝滿了一團疑雲!


    午後,聖旨下,貶賀晨往北地,年後即啟程赴任!擢周啟任南州府尹!


    一石驚起千層浪!一時間,眾說紛紜。


    於普通百姓而言,賀晨被貶一事傳開之後,紛紛四下打探賀晨為何被貶?當聽到賀晨因未請聖旨,便提升官吏衙差俸?,且大肆獎賞官吏官軍衙差被貶,百姓們隻能是搖頭歎息不止!賀大人這樣的好官,可惜了!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大多百姓也無法深入去想其中關切,隻知道若換個角度想家中事務,若兒女不經當家人同意做一些事,也是不被接受和理解的!搖頭歎息之餘,百姓隻希望繼任的周府尹能像賀大人一樣。


    最為開心的自然是南州地界的一眾大族富紳!迫於賀晨的權勢聲名,哪怕麵對明搶一般被逼捐的錢糧咬碎了牙齒,但也隻能是摻血往著肚裏咽!如今好了!惡有惡報呐!聖旨上可是說了,貶到慶豐還是長平都未定,足見賀晨確實惹惱了辰光帝!


    南州的官吏衙差官軍,絕大多數的人最為擔心的是賀晨提升的俸?會不會被降回原樣!近一年的時間裏,到手的俸?,加上一些不可避免的人情往來,日子過得坦坦蕩蕩且舒適,還有一個好名聲,何樂而不為?你不看那些自作聰明之輩,不但禍及家人,還遺臭一方!


    冬月二十五,幾座書院的一些學子最終還是選擇匯聚到州衙請求辰光帝揚清去濁,請求辰光帝為其家人伸冤昭雪!


    州衙正堂,辰光帝破例升堂!


    一眾學子恭恭敬敬給辰光帝行跪禮,辰光帝掃視一眾學子:“眾學子起身來吧!說說吧,有何冤屈?“


    學子楊富全恭恭敬敬拱手一禮:“陛下,賀大人以權勢相逼,迫使南州一眾大族富紳捐銀捐糧乃罪其一;罪其二是鼓動百姓大肆建營作坊及做工建房;罪其三是大肆建造學舍勞民傷財;罪其四是奉行以工代役;罪其五是設立女子醫學;罪其六是鼓動百姓大肆蓄養;罪其七是大肆打壓關停一應老店營生;罪其八是鼓動百姓誣告攀咬主家;罪其九是清理汙濁物層層盤剝;罪其十便是欺君忤逆。”


    辰光帝一邊聽著楊富全申訴,一邊看著訴狀,待楊富全申訴結束,辰光帝合上訴狀:“你說賀晨逼迫你們捐銀捐糧,為何不向帝都發訴?”


    楊富全皺眉:“稟陛下,民家不敢與官衙相抗。”


    “朕且問你,南州州衙所列各家所犯罪案是否屬實?”


    楊富全喉頭湧動:“陛下,大多屬實。”


    “是大多屬實,還是全部屬實?”


    辰光帝雖語氣平和,但楊富全等眾人卻感受到無盡威壓襲來!


    “稟陛下,俱都屬實。”


    “那就說明並無冤假之案,賀晨對爾等網開一麵,允準你們以錢糧贖罪,對外宣稱你們仁義愛國為民,立碑為你們宣揚,你們沒有心懷感激,反倒出口傷人,書中所學就這些?”


    一眾學子紛紛低下頭,不敢再出一言。


    “朕想聽一聽,鼓動百姓大肆設立作坊,投入到建房當中去做工賺取銀錢,何罪之有?”


    一學子見楊富全支支吾吾沒一句囫圇話,上前一步行禮:“稟陛下,若百姓都投入商營當中,長此以往必致農產荒蕪,民以食為天,若百姓饑無所食,恐將生出亂態。”


    辰光帝看向周啟:“對此州衙可有相應對策?”


    “稟陛下,頒布政令之初,對應人丁需要繳納的糧賦就定有數額,是以田地不存在撂荒一說。”


    辰光帝看向一眾學子:“你們都沒有細細研讀州衙政令?”


    “學生等認為這不過是州衙的一麵之辭而已。”


    辰光帝眼中寒光一閃即逝:“說說建造學舍勞民傷財何來?”


    “稟陛下,曆來求學耗費甚巨眾所周知,尋常百姓勉強度日還可,哪能支撐十年苦讀所需銀錢?若每個農家的孩童都求學,對農產一竅不通,長此以往,何人來種地產糧?迫於官衙威壓,百姓不得不送孩童蒙學,結果自是不言而喻,百姓徒耗錢銀,官衙大肆建造的學舍荒置。”


    “照你所說,就該優勝劣汰?”


    “陛下所言甚是!”


    辰光帝壓下心頭怒火:“這以工代役何罪之有?”


    “陛下,我東承三十六州,沒幾個州能拿出銀錢米糧以工代勞役。賀大人如此施行,必然招致其他州的百姓紛紛效仿之!如此一來,官府但有勞役,試問將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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