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東被龐印的暴喝震得一個激靈,轉臉看向自己的一眾親衛:“解下刀兵。”


    隨著霍東帶頭將腰間長劍交到龐印親衛手中,霍東的一眾親衛也將刀劍交出。


    “綁了,帶到中軍大營關起來。”


    霍東看向龐印:“大將軍,末將一時糊塗,還望大將軍手下留情。”


    龐印未置可否,擺了擺手。一眾親衛將霍東、洪佳帶走之後,柯寒上前一步:“大將軍,下官先行前往右衛軍中,大將軍到中軍中靜待即可。”


    龐印麵色凝重:“賀晨,院門被踹的那戶人家此時便在縣衙,你回縣衙將今日洪佳帶人登記的六戶人安排在明日出城的名單當中。”


    賀晨點頭:“大將軍,右衛軍一事?”


    龐印一聲長歎:“右衛軍換將一事宜早不宜遲,你不用擔心,老夫會將此事處理妥帖。”


    柯寒到了城南右衛軍營中不久,右衛軍副將騰奕匆匆前來:“見過內侍大人!”


    柯寒扶了騰奕一把:“霍東已被大將軍拿下,掌控右衛軍是否有把握?”


    “末將有把握。”


    “好,帶營將以上軍將前往中軍,大將軍在中軍等你。”


    “內侍大人,這些軍將?”


    “陛下密旨中有言,一旦真到右衛軍換將之時,著你便宜行事權。”


    “末將謝陛下隆恩!”


    中軍衛署,龐印大馬金刀端坐於首位,左右分別坐著柯寒、陳振、洪景輝、楊懷武、劉勉,陳策站在龐印身後。


    下首以騰奕為首,坐著足足三十三人,其中雲麾將軍八人,驍騎將軍十六人。


    “今日請諸位將軍前來,是因右衛軍主將霍東屢犯軍規,藐視軍律,為一己之私縱容下屬掠奪淩辱百姓,中飽私囊,指使下屬衝擊受辱婦人安置點,軍中飲酒作樂尋歡,致死婦人六人並毀屍滅跡!如今已被本將收監,特向諸位將軍通報,對霍東一應罪行,諸位將軍是否有駁議?”


    騰奕率先起身:“大將軍,末將無駁議!但末將有事稟請。”


    “騰將軍請講。”


    “大將軍,右衛軍素來也是勇悍之師,曆來在戰陣之上勇猛無畏,浴血殺敵!若有右衛軍將士因受霍東威迫犯了錯,望大將軍及諸位將軍網開一麵,隻懲首惡。”


    騰奕話音才落,右衛軍一眾軍將心下嘩然!


    終究還是來了!右衛軍要變天了!


    素來與霍東有所親近的部分軍將之前忐忑不安的心則是稍顯安定,畢竟若是細究之下,以往因情勢所逼之下犯的錯,縱是論不及斬首,但拚了十數年才有軍職和財富必然一朝煙消雲散!


    “騰將軍請坐,騰將軍所請,陛下早有決斷!右衛軍素來操訓刻苦,數次曆戰當中勇猛殺敵,陛下寬宏仁厚,前事不予追究,望以後謹記忠君愛國,遵規守紀,以報君恩,以報百姓!”


    右衛軍一眾軍將離開中軍之時,恍如隔世!


    龐印起身走到騰奕身前:“騰將軍,右衛軍中尚有一些不得不做之事,自此之後便交由將軍處置了。”


    騰奕重重點頭:“大將軍請放心,末將這就回營,一應當誅之人,末將不會心慈手軟!定不負各位將軍所望,更不會辜負陛下信任。”


    四月初九夜,右衛軍中火燭通明,直近卯正,營中才徹底寂靜下來。


    四月初十大清早,騰奕率領著兩隊軍卒抱著多隻木箱走進中軍衛署。


    騰奕才落座不久,側門外便傳來龐印爽朗笑聲。


    騰奕正了衣冠起身:“末將見過大將軍!”


    龐印看著眼中布滿血絲的雙眼及一張稍顯菜色的臉:“昨夜辛苦騰將軍了!”


    “末將慚愧!”


    龐印抬手拍在騰奕肩頭:“自霍東執掌右衛軍以來,騰將軍不負聖恩,屢屢與霍東鬥智鬥勇!若非騰將軍鉗製,還不知右衛軍將被霍東禍害成什麽樣子!如今帝都那邊對霍東及其一家的清查已經定案,昨夜騰將軍把右衛軍裏那些害群之馬一一摘除,本將期望騰將軍所率右衛真正成為一支鐵戰之師!”


    “末將定不負大將軍所望。”


    龐印看向堂中的二十個木箱:“這些都是供錄文書?”


    騰奕臉色一暗:“正是。”


    “去夥房吃早食,本將已吩咐人做好了。”


    “是,大將軍。”


    龐印和騰奕來到北城門時,柯寒、陳振、洪景輝、賀晨四人正在城門忙碌個不停。


    隻見四人分站人流兩旁,眼睛不斷在遷往曲江方向的百姓身上掃視著,不時對著百姓囑咐著,也向走過的軍卒們交代著。


    龐印和騰奕兩人站在城門一側的城牆下看著這一幕,心中升起一分滿足和自豪。


    “大將軍,這些百姓遷移到曲江之後,曲江荒置的地畝恐將不夠耕種,且曲江很快將呈現一派繁榮熱鬧之景。”


    “這些年來,曲江和平江兩縣因大南不停的進犯,導致不少地畝要麽無人耕種,要麽被一些百姓勉力耕管著,一直以來人丁是困擾這兩縣發展唯一阻力!自此之後,兩峰關與跑鹿關之間這近三十餘裏地,將成為我東承與大南兩國之間小規模拉鋸戰的陣地,兩峰關的這些百姓與其留在大南生不如死,還不如到我東承去享福。”


    騰奕嗬嗬直樂,龐印虎目一瞪:“怎麽?你認為本將說的不對?”


    騰奕瞬時一臉正色:“末將不敢。大將軍說的自然是對的。”


    “明日你右衛軍護送百姓的將士們,你要交代他們,切不可對這些百姓無禮!雖然分屬兩國已近兩百年,但終歸是一衣帶水,血脈相連!此次遷移兩峰關的這些百姓,陛下很是期待能夠借此提振我東承仁義之師的美名,任何疏忽都可能功虧一簣。”


    “請大將軍放心,末將一會便回營仔細進行安排,定不讓大將軍費心。”


    “還有一事須要切記,派往曲江護送百姓的將士,不但要用你的嫡係親近之人,且在與南州官員交接過程當中,一定要多予配合!南州之穩定至關重要,隻有南州穩定,才能讓我鎮南大軍安安穩穩在南境駐紮。”


    “末將懂得其中關切,請大將軍放心。”


    “去吧。”


    騰奕離開之後,龐印走到正在一心囑咐著百姓的賀晨身後,隻聽賀晨拉著一個壯漢:“大哥,如今大車數量有限,老伯和你的子女走一段之後,如果體力吃不消,你可以找護送你們的將士,協調大車讓他們坐一段車歇一歇。不用擔心護送的將士會不理睬你們,更不用擔心他們會找你們收取銀錢,東承大軍算仁義之師,龐大將軍也再三下過嚴令的。”


    壯漢連連點頭之下,帶著一家老小跟在一台大車之後隨著人流而去。


    龐印輕咳一聲,賀晨轉身見禮:“見過大將軍。”


    “見到這樣的場景,老夫感慨頗多!陛下日以繼夜十五年勤於政事,如今國力蒸蒸日上,軍力雖說提升不顯,但南州這半年多以來,卻是一個極好的開端!”


    “今日計劃護送多少人出城?”


    “一千五百戶。”


    “計劃是否完備?”


    “時至午間,想來今日要遷出的百姓能夠悉數出城。”


    “好,盡量查遺補缺,老夫這邊會盡力配合好你。”


    “謝大將軍!”


    “你小子不用跟老夫客套,這些時日多辛苦些是值得的,等柯寒、陳振和洪景輝回到帝都一一將南境和南州諸務向陛下和一眾朝臣細述之後,你小子雖說身不在朝堂,聲名卻將響震帝都!”


    賀晨搖頭苦笑:“大將軍,其實晚輩這數月以來一人獨處之時,時時都在反思過往這半年來的點點滴滴,晚輩提筆不能寫就錦繡文章,上馬不能驅敵安邦!晚輩實是不知驟然占此高位到底是對是錯。”


    龐印一把將賀晨拉到遠離人流的城牆下方,麵色很是凝重地盯著賀晨:“你小子這是怎麽了?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從你未隨令尊一道返回慶陽府開始,你所有做的樁樁件件,於國於民都有大功!雖說你年紀尚輕,對官場裏的頭頭道道一知半解,可隻要你遵從東承律法,心中常念陛下恩寵,一心為國為民盡忠,自有仁人誌士佐助於你鋪展南州政務,這近百萬人若在你治下安居樂業,日子越過越好,讓南境安平無亂,這將是何等功名,這將是多少男兒畢生難以追逐之宏願!”


    賀晨長長吐出一口氣:“大將軍,晚輩明白了。”


    龐印沉沉一歎:“小子,老夫知道在你這個年紀,肩上就擔負了四縣之地近百萬人的管理,南州曆經戰亂之後政務諸事之鋪展如同一團亂麻,可縱是他有千頭萬緒,一步一步來,總有梳理清晰之時。”


    賀晨重重點頭。


    龐印重重往著賀晨肩膀掄了兩下:“好了,老夫回城安排一些事務,這邊便由你們盯著。”


    “好的,大將軍。”


    龐印與柯寒、陳振和洪景輝一一寒暄數句之後回城,柯寒咂吧兩下嘴:“賀大人,到裏邊歇會,喝杯茶去,喉嚨都快冒煙了。”


    洪景輝和陳振兩人也湊了過來,兩人都吞咽著口水。


    四人回到內城守城公房內落座,賀晨接過牙將遞來的茶水兩口喝幹,將茶杯遞到牙將麵前:“有勞了。”


    牙將恭恭敬敬給四人斟著茶水,雖說有些拘謹,但臉上卻滿是激動神色!


    洪景輝手指輕叩著桌麵:“賀大人,看這天氣,若是降下大雨,下一批百姓遷離至少要等十餘日,這樣一來會不會生出變數?”


    “此次備了大量的氈布分發下去,隻要不遇大雨連天的下,晾曬幾個時辰之後便能行走,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在鹿縣和清水兩縣的鄉勇和衙役協助之下,一路上能夠順遂許多。”


    “有三縣之地的百姓在路上為百姓和護送將士做好飯食,供應湯藥,並且對於破損的大車進行更換,牛馬也有備換之下,想來能夠順利完成這次百姓遷移。”


    四月十三,如期而至的大雨像是天破了口子一般下個沒完沒了!賀晨背手看著瓦溝水嘩嘩落地,天井小院積水已超兩寸還多,賀晨抬手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雨水,心情像是陰雨的天一般。


    賀晨想著雨後到右衛軍中去看一看,但想到軍中事務有其特殊性,冒然前往不但會招致軍中將領的不滿,也可能讓龐印覺得自己不知輕重。


    賀晨轉身,門前的兩個軍士垂目。


    “一會雨停了之後,我們出去走走。”


    “是,大人。”


    未時正,熱烘烘的太陽高掛天空,悶熱的氣息充斥著整座城池,賀晨帶著兩個軍士漫步在街道上。


    途經一戶開著院門的百姓家,賀晨看見一對中年夫婦正在院中舀著積水,賀晨抬步走到院門口笑問:“大哥,是否方便到家中要碗水喝?”


    中年夫婦將手中的木瓢放到木桶中,在短打衣擺上來回擦了擦手才來到賀晨三四步開外。


    中年男子見賀晨帶了兩個隨從,且兩個隨從一看便是行伍中人,心中便能肯定賀晨至少是軍中一個小將,中年婦人挨在丈夫身邊沒敢吭聲,雙手虛握成拳狀。


    “三位軍爺裏邊請。”


    賀晨笑著點頭示意,跟在中年夫婦身後抬腳走上廈子後跨過門檻,進了堂屋之後,中年漢子小聲交代妻子:“快將茶葉找來泡給三位軍爺喝。”


    漢子連忙抱過三個草墩擺開:“三位軍爺請坐。”


    說完,漢子連忙到夥房抱了幾個才洗過的陶碗來到堂屋。


    “大哥,你也坐。今天下了雨,事不多,所以我們出來走走看一看。”


    漢子連連點著頭,抱了一個草墩並膝坐到地火爐一側。


    “大哥,你們分在哪批遷往曲江?”


    漢子低著頭:“回軍爺話,分在第二批。”


    漢子見妻子泡好了茶,連忙起身跟妻子一起將桌子搬到賀晨旁邊。


    “軍爺,請喝茶。”


    “你們都坐。不要害怕。”


    中年夫婦坐下之後,賀晨端起陶碗吹了吹放下:“大哥,大嫂!你們要收拾的東西都收好了吧?”


    雖然不知道賀晨為什麽問到這個,但中年漢子仍然老老實實回答:“都收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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