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浩源最終也沒向顧夢蝶下手,不是不想,是沒來得及。起初是因為他被此女的恐怖手法震驚了心神,一時根本沒能轉過彎來,尤其是他接著看到顧夢蝶就那樣在石千祿還不斷抽搐的屍體中,將一隻玉手伸進腹腔之中來回掏摸,不一時揪出心髒來就那麽生生吞落,又再一次伸手進去,抄出幾把熱血來就著手吸的滋滋有聲。這等詭異的場景讓宋浩源感覺到一種極不真實的恐懼,他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這一幕。


    宋浩源多少也有幾年江湖經驗,縱然是野獸生吞活人的場景他也不是沒見過,可那麽血腥的場麵卻也沒有今日這般景象帶給他的震撼這般強烈!人吃人的場景本就夠讓他無法置信了,似這等吃法更是讓他心驚膽戰、毛骨俱悚。隻感覺到從腳底升起一股寒意來由脊骨直衝頂門,一下子冷的他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


    直到他明白過來,此女所修的那個什麽吞天魔功隻怕就是這般邪門,更加堅定不能留下她為禍人間時,顧夢蝶已然身化淡青色光芒,一閃便消失無蹤了。看起來,此女自然也是有著什麽保命的法門,否則也不會在麵對大獲全勝的袁子平時依然那般平靜了。


    宋浩源檢視石千祿的屍體,卻發現連他的儲物戒指也已沒了,顯然最終的便宜都被顧夢蝶揀走了。這女人可真是個令人恐懼的存在啊。宋浩源沒有興趣替石千祿這樣的蠢物收屍,便由著將他那沒了內髒的屍體去便宜野獸,自己抽身轉回了四平鎮。心裏已經將顧夢蝶放到最為恐怖的位置。


    此番獸潮來勢洶湧實為前所未見,雖則地獸未攻城便已散去,但隻是那些巨禽對城中居民的傷害也非常之大,經過初步檢點,城頭損失的守城青壯屍體便高達一千兩百餘人,受傷者更是高達兩千以上,還不知道有多少當初被巨禽拿上天空落得屍骨無存之人。


    也正是在如此大難臨頭,所有人到恐懼到了極點,眼見自己斷無生理之時突然峰回路轉的變化,卻恰恰將袁子平本人和四平鎮防禦大陣的聲望提升到了一個頂點。人們麵上雖有失去親人的痛苦,更多的卻是對未來生活的信心。那些清理戰場的人們,互相說著鼓勵的話語,手腳麻利的為死者收斂,為傷者包紮,替辛苦守城的勇士們送上酒菜夥食。


    此時,四平樓的慘案也已傳到了長老會的耳中。不過在袁子平的安撫之下,很快長老會就安排了人手前去清理現場,待日後另行選派人手接替便是。幾位長老見袁子平如此謹慎,自然明白此事隻能就此作罷,並無人敢於挑戰袁子平的權威前去質疑。


    三日後,全鎮死難居民一同下葬,袁子平親自在鎮北一處山坡上挑選了陵園,陵園入口處樹立一麵大碑,上書“四平鎮英烈”五個大字,碑後銘刻著此次死難鎮民和過往客人名諱,還有由宋浩源撰寫的“四平鎮獸潮肆虐,眾英雄慷慨捐軀”一段祭文。將此次獸潮過程記錄的平實詳盡,更將眾人的表現講述的英勇無比,尤其以蘇三爺獨身闖獸營,三板斧唬亂眾獸,粉身碎骨終退獸潮一節,更是寫的蕩氣回腸,令人閱後無不豎指大讚,好漢子,純爺們!至如眾勇士麵對巨禽視死如歸,袁長老臨危不亂力挽狂瀾等事,更是寫的一曲三折,高潮迭起,讓人驚訝當日驚險之餘讚歎不已。加上宋浩源文才飛揚,所作之文語言通俗,文體對仗,一讀起來朗朗上口,頗有幾分回味無窮之妙韻。所以,這段祭文在公祭禮上由袁子平親口誦讀之後,半天功夫便傳遍了全鎮。


    宋浩源自己在四平鎮的聲望,也由此文瞬間被捧至高峰,簡直成了四平鎮無人不知的文曲星。


    無論人活著的時候是個什麽身份背景名望,一旦為了顧全大局犧牲性命之後,大家都會下意識的將他提升到一個極其尊貴的位置上,便連早前他所犯的一些錯誤似乎也變的不再重要,無人提及了。在這種死者為大的意識之下,宋浩源這份祭文無疑替四平鎮的居民們完成了一個為死者蓋棺定論的重要任務,也為自己在四平鎮爭來了一席之地。


    公祭次日,宋浩源便被長老會邀請至四平堂,由袁子平親自授予他一枚“四平雲牌”,而且是地位極其尊貴的玉牌。有了這枚玉牌,宋浩源便可以正式成為四平鎮的居民,享受永久居住此地的待遇了。雖然宋浩源推脫說自己誌在朝堂,但袁子平的一番勸解還是讓他將玉牌收了下來。一來確如袁子平所說那樣,朝堂之上勾心鬥角之事層出不窮,倘一時心灰意冷有意歸隱,四平鎮亦可做為一處退路。就算不提歸隱之事,閑暇時走動走動也是好的。二來宋浩源心裏多少也有些小小的驕傲,畢竟這是他第一次憑著自己的本事贏得了一鎮之人的肯定,對他自己來說,好歹也算是一點成績。當然還有最重要的第三個原因,他還要借此機會,從袁子平嘴裏多套些消息呢。


    又過了幾天,四平樓已經重新修葺一新,再度開張營業了。宋浩源便恢複了早先的營生,又守在三樓專座開始了寫手的活路。雖然他也有許多疑問想親自去找袁子平問個明白,不過他很清楚“欲速則不達”,為了不引起袁子平的懷疑,且先靜下心來待這陣風潮過去了再說。而且如此大的事情過後,餘波肯定小不了,單單隻是民間那些傳聞,就足夠讓他了解自己所需的消息了。


    有四平樓上的隔間法陣在先,又親眼目睹了袁子平在危急關頭啟動大陣將萬餘頭巨禽一網打盡,宋浩源早已將這位貌似風燭殘年的老人當作修界一員來看待了。加上他與袁子平相識一月有餘,隔三岔五的也能見上一麵,卻絲毫不曾從這位老人身上察覺到靈氣法力的波動,前後一對比,老頭的修為立馬在他心中上升到一個深不可測的地步。因此,對老頭的種種小道消息,這一次他是越發的上了心留意。


    宋浩源沒想的到是,根據鎮中所有人的各種小道消息分析之後,他依舊沒能從中找出袁子平的來曆。便是連幾位年紀最大的老人談及這位全鎮所有人的“子平叔”時,也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因為自打他們記事起,子平叔便已經是如今這般模樣了。至於他的過去,便是這些老人的長輩們,也沒人能弄的清。


    且不說別的,單論年紀來說,袁子平肯定是修界一員,否則根據鎮民們的推測,他至少已經在此鎮生活了兩百餘年了,普通之人,怎會有如此長壽?宋浩源隻是很奇怪,以一界修士,為何要在如此靈氣貧乏之處苦苦守護著這一鎮村民,難道他連自己修行都不要考慮了嗎?


    這一天黃昏,宋浩源剛結束了一天的營生,正在收拾攤子的時候,一個小廝匆匆而來恭敬有加的奉上一張請柬,卻是袁子平邀請他去小聚。已經不知多久沒再見過拜帖這種東西了,宋浩源覺得很古怪。就連上次要感謝他作祭文,送他四平雲牌之時,老頭都隻是打發了個人來招呼了一聲就將他揪了過去,怎麽今天突然來了這麽一手。老頭搞的如此正式,卻不知是想做什麽。思前想後,宋浩源覺得縱然老頭有什麽歹意,憑了自己的土火兩種遁法,至少也能自保無虞,便欣然應約,同了那小廝一同向袁子平的家中去赴宴。


    雖然與袁子平認識最早,平日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可袁子平的家中,宋浩源卻還是第一次來。


    四平鎮東南一條極為普通的街道,一座與周圍的屋舍毫無兩樣的普通民居,斑駁的黑色大門口,一臉笑容的袁子平正在等候宋浩源的到來。


    “小子惶恐,何敢勞煩前輩如此禮遇?”宋浩源見到老頭的那一刻,趕緊上前拱手施禮,連連稱罪。言語之中,將平日叫慣口的“子平叔”不著痕跡的換成了“前輩”,這算是他對老頭的一個小小試探,若老頭果然是識破了自己身份,自己這一改口,也不失為光明磊落之舉。若老頭隻是試探,他還可以借著口誤的說法進退由心。


    不過讓他很意外的是,老頭根本沒有再做什麽拿捏的事,隻是順手一掃,那眉目清秀的小廝便化作一道符籙被收入袖中,隨即老頭嗬嗬一笑,向內一延手道:“咱們家裏說話,小哥裏麵請!”


    宋浩源搖頭自嘲的笑了笑,再不推辭,隨了老頭進了屋。心中自曬道,還道自己已經夠小心了,不料還是被老頭察覺到了。原以為自己已經夠直接了,誰想老頭卻更加直接,一見麵就上了符器奴仆,一來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二來也將自己的修為隱晦的展示了一把。能煉製操控如此逼真的符器奴仆,其修為便可想而知了。這等化形為人的符器,無論由何人煉製,使用之人必須將自己一絲精氣和一縷念頭度入其中,否則斷然難以達到此種以假亂真的程度。而能夠如此自由的分化念頭,若無宋浩源修習的《盜經》這等逆天功法,便需本身修為達到金丹期以上方可實現。人家已然亮明了身份,顯然自己便已沒了再隱瞞下去的必要。否則以他現在的修為,對上金丹期強者,除了可以逃命之外,還真沒多少勝算。


    進了這處樸素的居所,兩人在堂屋分賓主對麵坐下,老頭舉起早已準備好的酒杯向宋浩源微微一笑:“此一杯,老夫敬小哥,感謝小哥在我四平鎮危難之際撥刀相助!”


    宋浩源心頭一驚,老頭這一句,卻是指的哪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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