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嘆息。尤記得當初老爺剛調任成兩廣總督,小姐第一次笑得燦爛對她說,她最想的不是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她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隻求在她最美的年華裏,遇到心中最美好的他。


    那時她不知她小姐說的他是何許人。當到了京城,她終於明白,那個美好的他,姓納蘭,名成德,字容若。


    早晨第一縷陽光初she,透過白糊紙泛泛灑在屋內。


    明月對著梳妝檯而坐,身穿純白色繡著戲蝶的碧霞羅,逶迤拖地的粉紅雪紗裙,手挽屺羅青軟紗,風髻霧鬢斜插翹翠。


    打扮好明月的前雨不禁感慨,“小姐,真美。”


    明月穩穩翹翠,便站起來,笑道:“這漢服也不知能穿多久。”


    前雨歪頭,莫可名狀問:“小姐為何這麽問?”


    “父親入旗多日,早晚得穿旗裝。也快到入宮的日子,那可就更別提漢服了。”想起以後要梳旗頭,心就不是滋味。


    也不多想了,明月便舉步出門。盧府門外早就準備好馬車,他們一上馬車,便朝著一個方向前進。


    京城每年臘梅開時節,便會舉行詩友會。不管男女,隻需才華。明月這次便是朝此次大會前去。她知容若定不會缺席的。


    京城詩會不算隆重,卻也是有模有樣。明月來時,已是人山人海。前雨擁在前麵保護明月安全進去。他們剛到正堂,就見一群人在圍觀棋局。一名風度翩翩,輪廓分明,穿著一身玄衣的男子一手持摺扇,一手持黑子,似在思考怎麽下。


    而坐在另一旁的,是位將至老年留有花白鬍鬚的花甲老人。他正捋著鬍鬚,等待那翩翩公子出棋。明月不擅長圍棋,便也沒了興趣。四處張望,也見不著想見的人。她百無聊賴轉悠著正堂無趣的活動。


    “姑娘。”身後忽然有人叫起,似乎是在叫她?明月應聲轉身,隻見一名身穿灰藍色長袍的書生,用朗目星眸看著她,看似認識她一般。明月稍一怔,隻見那人向她走來,一臉歡喜的模樣,“姑娘,總算會麵了。”


    “我們認識嗎?”明月好奇,但語氣冷冷的。


    書生睖睜,“姑娘不是前個月來京城詩社的嗎?”


    明月仔細打量一番,終於記起以前每次去詩社觀望都有一名成員天天對她打招呼,她也未在意,隻是依稀記得就是眼前這人的模樣,似乎是叫顧貞觀。她禮貌點了點頭,“記得。顧公子。”


    顧貞觀朗朗一笑,“一直以為姑娘離開京城呢。”


    “沒,隻是最近很少出來罷了。”


    顧貞觀道:“姑娘你可不知,有個人想你想得緊。”


    明月怔了一怔,詫異望著顧貞觀,竟有人想她?隻見顧貞觀賊笑嘻嘻,忽然眼神掠過一絲驚喜,眺望遠方似的,做出擺手而來的動作,不想是對明月打招呼。


    顧貞觀目光重新回到明月身上,並且比原先還有些神秘道:“姑娘,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什麽曹操就到?”聽到身後略帶笑意的聲音,明月忽然背脊一涼,心顫不已,似乎有著窒息感。


    “你朝思暮想的人啊。”顧貞觀稍帶調笑的語氣,玩味一笑。


    “是你?”身後那人似乎也知道是誰了。明月深吸一口氣,轉身。


    他著一件月白長衫,手持一副丹青,更甚至此時臉上還略有斑駁的墨漬,倒有幾分滑稽。明月一見,捂住細細笑了起來。


    容若察覺到她的目光,臉撲騰紅了起來,連忙抹去臉上的墨漬,全然忘記手上亦有著墨漬,這一抹,倒成了名副其實的大花貓。


    顧貞觀見容若窘態萬分,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公子,瞧你……”接著又忍俊不禁。明月見他靦腆的模樣,笑意更濃了,從袖兜裏掏出絲帕遞給他,“擦擦吧。”


    容若大窘,有些不好意思接過,擦拭幹淨,呆滯望了望手中的絲帕,無奈一笑,“姑娘,絲帕髒了,下次洗幹淨還你。”


    明月輕輕點頭。容若便把絲帕收在懷裏,再抬眼時,卻一時訝然注視著明月的臉,像是遇見什麽驚奇的事。


    “姑娘真麵熟。”容若不禁念道。


    “她就是你常常念叨的那位‘牡丹’姑娘啊。”顧貞觀在旁旁敲。


    容若一怔,敲敲自己的腦袋,“哎呀,瞧我最近是怎麽了。”他一絲懊惱的樣子,在嗔怪自己。


    明月抿嘴而笑。


    “表哥。”容若身後響來冰月的聲音,隨即出現冰月的身影,冰月一看明月委實睖睜道:“式微兄?”


    明月謙和一笑,不作答。


    “表妹也覺得的嗎?我當時也以為呢。”


    容若看起來如天真無邪的模樣對明月傻笑,然冰月卻陰著臉狠狠注視著明月,似要把她看出窟窿眼才肯罷休。明月卻泰然處之望著冰月,臉不紅,心不跳,怡然自得的模樣。


    “公子,丹青可畫好了?”顧貞觀見氣氛不對,連忙岔開話題。容若連連點頭,上前遞送手中的丹青。顧貞觀打開看後,甚是滿意,還不忘誇容若,“公子一出手,誰與爭鋒。”


    容若撇嘴,“貞觀,你少來,是自個不想畫吧,別往我臉上貼金,我還不知你那點伎倆。”


    顧貞觀一陣尷尬,竟也說不出話來,隻能哈哈大笑。


    “顧小三,你真痞,總喜歡麻煩我表哥。”冰月打抱不平,嗔怪怒瞪。


    顧貞觀樂嗬嗬掂量這丹青,屁顛轉身道:“你們慢聊,我去交差了。”


    他一走,氣氛又凝固起來。三人立於熱鬧不群的正堂,顯得有些無所適從。明月輕咳一聲,“公子,我先走了。”對他巧笑言兮,轉身欲走。


    “等……”容若抬起一隻手,懸在空中,臉突兀飛出兩朵紅雲,欲言又止般,經過強烈的思想鬥爭,還是蜷起手,放了下來。


    明月略側頭,見容若這般模樣,嘴角不禁露出輕微的笑意,而後舉步離開。


    容若愣怔許久,還是冰月一聲,“表哥,人都走遠了,還看些什麽?想叫就叫嘛!”語氣酸楚帶著刻意的嘲諷。


    容若苦笑,“表妹在挖苦我?”


    “哪敢?”冰月冷不丁扯個微笑,“今天我人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容若一怔,“說不舒服就不舒服了?”


    冰月不加理會,轉身擺手,做出再見的手勢。容若哭笑不得,女人心海底針。搖晃腦袋,轉身也去忙自個的。


    明月出了正堂,滿足地四周張望其他活動。並未察覺其他活動能引起她的注意。正索然無趣之時,圍棋那邊起了陣陣掌聲。


    其他人都蜂擁而至,經過明月身側的一人還嘀咕道,“又贏了啊。”


    又贏了?明月想到玄衣男子與花甲老人的對決,剛才還不是苦思冥想,花甲老人洋洋得意嗎?怎不下半柱香的時間,竟是“又贏了”?這到底是玄衣男子還是花甲老人勝?明月一時好奇,也跟著過去看了。


    她去是看到的是花甲老人向玄衣男子拱手,臉上帶著敬佩的模樣。從這趨勢看是玄衣男子勝了。


    見那玄衣男子嘴角掛著溫潤的笑感覺整個正堂暖烘烘的。


    這時一人叫囂:“這位公子這般厲害,不如跟第一棋手納蘭公子比一比啊。”


    這人一叫囂,其他看好戲的人也跟著起鬧了,說些不入流的話,激將那玄衣男子。隻見那玄衣男子依舊帶著溫潤的笑容對著大家。明月盯著這男子看,不禁想,無時無刻掛著微笑的男人最可怕。


    那玄衣男子身邊著米色衣衫的男子不滿道,“怕還不成?叫那位公子過來極是。”


    這話一說,其他看好戲的便統一道,“第一棋手當然要下挑戰書啦,哪能說切磋就切磋?”


    米色衣衫男子不屑道,“怕還不成,寫就寫。”


    玄衣男子一把扯住他,“常寧,我們隻是來娛樂。”


    常寧?明月一聽這名字,目光就忍不住更專注朝那兩人瞟去,從玄衣男子身著打扮來看,就知是富貴子弟,且不說布料高檔,光說氣質就不同市井常人。而這常寧,明月想到的就是順治第五個兒子——愛新覺羅常寧。要是…真是他的話。那這玄衣男子極有可能是……“三哥,他們瞧不起我們。”常寧極度鬱結不平。


    三哥?明月一笑,看來這次會友還真是藏龍臥虎了。明月捋捋髮絲,繞有興趣看著事情發展。


    這時,顧貞觀走來,上下打量玄燁與常寧,拱手抱拳,“實在不好意思,我是此次會友大會的負責人,方才失禮的地方實在抱歉。”


    玄燁笑道,“無妨,他們也隻是拿了耗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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