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浮世會到路得安路三號,路上耗時大約十分鍾。考慮到我們走的是空中絕對直線距離,其實真不算近。到地頭上落下一看,眼前掛了一個好大的招牌,西八樂器專賣店。沒見到店麵,隻有一條樓梯直通地下,陡峭狹窄,絲毫照明都欠奉,下個兩步,就陷入一片昏黑,開店的人分明不是想做生意,是在製造殺人意外。


    我嘀咕著往下跑,拉著白棄的手,一點點蹭,要說怎麽就小心謹慎起來,以前看到這種地界,都是先用大慈大悲掌開一天窗。可是小白的掌心那麽暖,緊緊握著我的,似臨奈何淵鳥回潭那麽鄭重。怎麽捨得放開。


    我一邊下還一邊嘮叨:“小白,你剛才為什麽放那些混蛋走,就是他們打了我的馬仔,也打了莊缺的馬仔。”


    他不以為然:“不夠打的,給他們跑好了。”


    拍拍我:“之後自然有夠打的出來,放心。”


    聽起來很有戰略眼光,莫非你是想引蛇出洞?啊,什麽時候變得這樣英明神武了,實在愛煞,來給我波一下。


    這當兒樓梯下完,地下室一道門,黑色鐵鎖槓在當眼處,旁邊的白色牆壁紅漆雞血,噴塗了好多語句,中心思想都是不給銀子殺你全家又全家之類。


    看來古今中外,風物雖改,追債手段無不同,我在鐵門前站定,貼上去透視了一下,回頭告訴小白:“裏麵有人。”


    再看一下,再告訴小白:“躲在門後麵,拿了斧頭,準備偷襲我。”


    小白說:“哦”。把我牽在後麵,走上去,踢了一腳。


    那門整扇彈出門框,以極快速度向後挪移了半米左右,然後平平倒下,接著有個半舉斧子,正作勢欲撲的身形從門中間徐徐冒出,定在那裏。


    從頭到尾,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那門以極厚生鐵鑄成,以法力洞穿,粉碎,都不算難,但小白對肌肉力量的運用,卻有非常技巧,看,現在那扇門的中心部分出現了一個人形裝飾,其他部分居然還絲毫無損。


    我舉起大拇指表示了一下我的崇拜之後,衝上去把那人揪起來,先左右給兩個嘴巴―――我不是報人家埋伏之仇,主要那碎鐵粉罩他一腦袋,我看不清楚樣子啊。


    鐵粉紛紛落下,露出一張屬於無名小卒的麵孔,被強力震得失去了知覺,完全不值得浪費表情和精力,一把推到旁邊,我跳出去巡視一遍,幾間空曠的房子,散落著以前陳列樂器的架子,零落狼藉,灰塵遍地,如莊缺情報中所指示,我走進其中一個房間,果然看到地上蜷縮著和之康。


    我觀察了一下他的傷勢,告訴小白:“說不定沒救了呢。”


    他大為緊張:“真的?”


    我翻一翻白眼:“第一不要懷疑我的判斷力,第二,你那麽緊張幹嗎?”


    小白過來,親自檢察了一下和之康的身體,搖搖頭:“我緊張莊缺,她前兩年修行出了岔子,身體留下大毛病,對一切食物都失去興趣,直到這個廚師出現,才重新能夠吃飯。他要是死了,莊缺一定抓狂。”


    莊缺要是抓狂,基本上就是非人界的希特勒,惹不惹都要給她扁個斷根,能免則免。


    那,救救他?


    白棄伸出手指,繞著和之康的頭顱部分劃了兩圈。一絲紫色的煙霧縹緲逸出,散為薄紗一般的狀態,輕輕貼上對方的身體,籠罩在肌膚表層便凝結不動了。他站起來,那本來完全沒有生氣的身體竟然也跟著輕飄飄的站起來,我嚇一跳:“趕屍你也會?”


    他永遠好脾氣:“這是籠魂術,他的靈魂現在在我的身體保護之下,不容易出竅,等回去莊缺那再看怎麽救治。”


    作為鬥神,這麽愛惜人的生命,和你的使命和身份不是很衝突嗎?


    想起在荷蘭那一次,他因為我隨意出手傷害無辜而鬱怒的神情。


    到底他在戰場上,是如何殺敵的呢。莫非其實是靠溫良恭儉讓闖下的萬兒?


    白棄對我的疑惑,不以為然:“有所不為,有所必為。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是是是,你懂的道理多,這多少年我在人間晃蕩,你就忙著吃了不少書吧,終於吃到論語了吧。


    他倒供認不諱:“四書五經都吃完了,還反芻了不少次,實在酸得厲害。”


    我嗤嗤笑:“下次我幫你準備點辣醬,中和中和就下去了。”


    閑話說說,他牽起我的手離開現場,和之康垂著頭,脊背倒挺得筆直,鬼魅一般跟在我們後麵。剛走兩步,我驀然感覺到心裏一緊,一陣奇異的情緒流閃過腦海,我捏緊白棄的手:“小白,和之康在跟我說話。”


    把和之康的頭扶住,抬起來,他那張碩大無朋的嘴,果然輕微翕動,頻率幅度,極其微弱,聽是聽不到的,但他所說的一切字眼,卻都在我心裏出現,無比清晰。


    地下,地下。


    重複來去,就是這兩個字,地下,地下。


    小白微微皺眉,彎下腰身,手指點到地板上,那裏有薄薄一層灰,我幫他把和之康拉到一邊,聽他在心裏念叨那兩個字的頻率越來越高,絕望嘶吼般混亂而尖銳,莫非你以為我理解力低到這個程度,居然要靠重複教育來加深機械記憶?啪的一個巴掌賞過去,我不耐煩的說:“蛤蟆臉別吵。”手掌接觸到他頭上臉上那些怪怪的觸手,心想莊缺怎麽就吃得下他做的飯呢。回頭發現白棄皺著眉對我輕輕搖頭,溫和地說:“南美,不可妄怒。”


    我吐吐舌頭,心裏微感抱歉,又在和之康原來部位摸摸表示安慰,心想糟了,胡作非為的日子不長久了。


    這裏已經是地下室,再往地下也無非是更深的地下。小白直起身來,搖搖頭:“沒有異樣,南美,你來看看。”


    我一臉傻笑跑過去:“看什麽。”


    他拍拍我:“我沒你機靈,這些雞鳴狗盜的事情摸不到頭腦,不如你上吧。”


    這話聽著,罵我呢誇我呢。


    學著小白那種很有大將風度的樣子,用手指點點地,的確沒什麽特別可以感應,不過這是手指,靈敏程度在我的常規武器裏隻排到第三,要辦大事,當然應該出動秘密工具。


    呼的一聲我趴到地上,做擁抱狀,全身心攤開往地上一貼,五竅連胸,全部與灰塵無限親近。小白蹲在一邊傻傻的看著我,忽然伸出手來在我耳朵上一扯:“你別睡著啊,這地可涼。”


    我白他一眼:“涼個鬼,我怎麽覺得溫溫的,跟在做石板桑拿似的。”


    說著就一怔:“奇怪,為什麽這地板會溫?感覺下麵有火焰燃燒。”


    和小白對望一眼,他請示:“怎麽樣。”


    問我,四處看看,這房子不是我的,也不是豬哥的,那,從下到上,拆吧。


    說到拆房子,技巧上我可能是一把好手,論力量,小白一等一。看他,以掌緣為切割工具,微微紫氣繚繞,在空中劃過一道偌大圈子,直撲向地麵,一點動靜不用發出,那個圓圈範圍內的地板,就那麽消失了。地板消失,地基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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