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半人,擁有將任何玉石無限製提升級別品數的能力。唯一的遺憾是一定年限後,美玉會回復頑石本相―――這就是我看到那塊玉覺得好不舒服了,因它有一半已經是石頭,石得相當明顯。


    講給豬哥聽,他有點納悶:“藍田半人青菜豆腐,變玉變一半?這麽開店不是要砸鍋。”


    變玉變一半,關係到的是藍田半人整個族類的生存之本,絕非開店砸鍋那麽簡單。我之前受過他們的襄助之恩,遇到相關事,絕不能坐視不理。


    知道豬哥羅嗦,我懶得和他多扯,呼地站起來,奔出地鐵站出口,就要用飛行術騰空,轉念先跑到路邊水果店偷了人家一個橙子,腳尖剛離開地麵,豬哥已經連滾帶爬跟出來,叫我:“老狐狸,老狐狸,你去幹嗎,別亂跑啊。”


    哼,以前不熟的時候,叫我小狐狸,現在吃多你幾頓飯,半點不客氣我就老了,這橙子不丟你丟誰,瞄準他頭頂正中,我在空中擺了一個全美職業棒球聯盟第一投手的專業pose,將那橙子呼嘯揮出,以類音速向豬哥的大好頭顱砸去,好傢夥,身沒停穩,動作已經轉為閃避,肩膀將橙接住,順勢一卸,馬戲般自手臂到掌心,滴溜溜轉一圈,擦一擦,自然而然,開始剝皮待吃,一邊還在對著空中喊:“你去哪啊,你去哪啊。”完全不顧來來往往的人,顧之以目,驚詫莫名。


    這個人,跟整個人類都不一樣的地方,是他完全不在乎人家對他怎麽想,我搖搖頭,快速升空,向藍田半人族類的居住地趕去。


    上一次和藍田半人見麵,是他們從瑞士雪山搬家搬去東北興安嶺之後,怕粉雄聯盟的人能夠從舊居地找到線索繼續糾纏,我還自告奮勇,為他們在瑞士雪山守了一兩個月,直到大雪封山,確認粉雄聯盟再沒有任何跟進之舉,才通知他們可以放心解行李種糧食。


    要說藍田半人兄弟們,都是直腸子,這樣就被感動了,非要送我幾個夜明珠“燈泡”玩。幸好我沒客氣,要不上次豬哥這個笨蛋又放走獵物,我們三張口不靠當了這些燈泡買菜,眼看就要喝一個月西北風。


    搬去興安嶺,我覺得是很正確的選擇。因為那邊地大物博,山川形態複雜,原始程度十分之高,躲在某個山角旮旯,整一年可以光見熊瞎子不見人―――前者比後者實在好相處太多了。


    熟門熟路進了山,冰天雪地,萬籟無聲,山林靜如深海,我哼著歌兒在林梢上一盪一盪地掠過去,忽然發現自從和豬哥一起混,我就多了一個沒事哼小曲兒的習慣。這表示我心情愉快呢,還是性格浮躁呢?


    得不出結論,藍田半人族類的大本營已經在望,那是兩座大山迴環相抱圍成的一個凹穀,重重積雪,掩隱在原始樹木之中,常規來說,那些勤勞的非人農民兄弟應該都已經傾巢出動,在雪地裏忙著選種煉玉。


    但是,沒有。


    站到地頭轉一圈,半個影子都不見。這片一百平方米上下的深林穀地環境單純,沒在空地上,就在山洞裏,我拍拍手,從地下抓了一團雪,在手裏捏在緊緊的,運了運氣,朝著五十米外的大片玄色山壁,擲了出去。


    不出所料,蘊涵了巨大力量的雪球,在山壁上打出沉悶而空洞的回聲。證明內中非實體。


    三擊過後,無須芝麻,阿裏巴巴開門了。


    看起來渾然一體的山壁向旁徐徐滑開,探出一個小小的光頭,傻嗬嗬地四處看,嘴巴一張一張,破譯那唇語,意思是:“搞什麽啊。”


    我順手丟多一個雪團過去,砰一聲四散,他嚇一跳看過來,就看到我笑得見牙不見眼:“小急,就知道是你來開門。”


    這個藍田半人,我叫他小急,因為他脾氣特別急。上兩次見,他都跟隻陀螺一樣忙來忙去,抓住他上半身說話,下半身還在一往無前地沖,直到和地麵沖成一條平行線,眼神就哀怨地看過來,無聲責備你浪費了他寶貴的工作時間。


    這會重見,分外親切,我跳過去一把抱住他可愛的光頭,問:“今天你們放公眾假期嗎?都不出來幹活。”


    他神情很放鬆,表明對我的來臨是歡迎的。這一族不善表情與語言,心地卻和最純淨的玉一樣毫無瑕疵。慢慢告訴我:“開會,全部,在開會。”


    開會?這種不可救藥的陋習你們也染上了?


    小急對我使用的文雅字句沒有半點反應,引我進山洞,輕輕一推,山壁合攏,毫無破綻。


    藍田半人的家,來一次驚為天堂,來兩次就有眼見沒心管,除了滿世界綴的翡翠明珠,一點家居品位都沒有,全是大塊大塊的石頭當桌子椅子床---嘖嘖,應該請兩個宜家的設計師過來掃掃盲。


    和小急勾肩搭背進去,裏麵亮堂堂的,走了沒多久,鑽過一道小懸樑,豁然開朗,閃出一個好大的廳堂,效率高啊,這麽快就把半座山挖空了。


    廳堂雖然大,坐的藍田半人也不少,一圈圈圍著,聽到我們進來,齊刷刷轉過頭,我怎麽也和人家並肩戰鬥過,算一家人不是,熱情高漲地雙臂一舉,預備迎接一個車輪擁抱戰,結果所收穫的無非是那一眼,以及坐在正中心的長老,簡短的致辭:“狐狸你好,坐一邊。”


    坐一邊就坐一邊,看你們有什麽會開,大家表情那麽嚴肅,難道是諸位股東對年終分紅政策有意見?


    他們開會,其實效率很高。因為都不愛說話,所以發展出了高度發達的眼神交流係統,以及內部通用的心靈溝通術,這也就是我了,把耳朵扯扯長,再把手往身邊人肩膀上一放,把他們的中心議題,聽了個八九不離十。換了豬哥,他早睡著了。


    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我在滿堂靜靜的飛眼與靈犀中,忍不住怪叫一聲:“什麽,有人出手改造你們煉化過的玉石?”


    一點沒錯。香港地區,一千五百年被藍田半人上兩代長老親自施法煉過的祖母綠,應該在三天前恢復頑石本相,結果族中使者前去檢視結果時候,發現又被人重新煉過。


    我騰的跳起來,大喊大叫:“我知道是那塊,我知道,我知道。”


    做人呢,有時候真的要低調一點,就和豬哥家那隻犀牛一樣,無聲無息大隱隱於世,每天買菜做飯和豬肉販子吵架,居然也沒見人大驚小怪。


    我生而為一隻高調的狐狸,怎麽吃虧也學不會收聲,所以在喊完那一嗓子之後兩小時,就受到了藍田半人隆重的委託,前去香港調查這樁非法玉石煉化案件。他們對我信任到了十二分,連同伴也不派一個給我,也沒有許以事成後重金酬謝,最少給塊和氏璧的誘餌,就這麽一清二白純友情的case,為什麽我也點頭答應,在空中想了一兩個小時,也硬是沒有想明白原因。


    不管怎麽樣,我在中銀大廈頂上一落下,就不想來也來了。環顧一周,這彈丸之地,繁華如斯,舉世欣羨,不愧是東方明珠---這個比喻不要和我的委託人說,他們會覺得,什麽明珠?明珠上有那麽多斑斑點點嗎?那是麻團。


    而最讓我有一份特別眷顧的,是我和我娘,在這裏生活過,很快樂的生活,好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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