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爺怎麽在你家裏?爺記得昨夜還娶媳婦入洞房來著的呢……哦,對了,我媳婦呢?”


    神醫心一凜,來了!


    “他,越澤他……”神醫胳膊肘使勁搗了下刀客,示意他快糊弄個主意出來。


    刀客向來很聽媳婦的話的,張口接道:“他在山上沒過來。”


    “那為啥把我弄過來了?哎,對了,爺是咋過來的?咋一點印象也沒有呢?”


    你是暈著過來的,怎麽可能有印象,神醫心想,嘴上卻說道:“哎,昨天喝完喜酒我們去鬧洞房,你非說你很想念本神醫想跟過來住一段時間,越澤他怎麽都攔不住,我們沒辦法,這才帶了你這麽個累贅過來……”


    這個理由實在太完美了,神醫此時心裏隻想默默地給自己點個讚。


    然後蘇殼兒就說道:“新婚燕爾的我來和你們湊什麽熱鬧?再把我送回去吧。”


    “啊?”


    “咋了?”


    “沒什麽,就是路這麽遠……你住幾天再走吧。”


    蘇殼兒瞅著兩人:“你們是不是不想送?那沒事,給點錢,老子自己僱車過去。”


    “……”刀客靈機一動,“憑什麽給你錢啊,俺媳婦掙錢也不容易,說給你就給你啦……”


    蘇殼兒眉頭皺起來了,片刻以後,抬腿往外麵走:“那我先找車,大不了到了叫俺媳婦多給點錢,他有錢,沒事。”


    神醫攔在他麵前:“這個……最近鬧山賊,治安署管得嚴,車……都不給走啦。”


    蘇殼兒看了他一眼,繞過去:“沒事,爺不是嬌氣的主,爺兩條腿走上去。”


    反正路他熟得很。


    “哎呦,蘇先生,蘇爺爺!算我求求你了,消停點吧!”神醫終於崩潰了,攔在他麵前,死活不給走,“反正你別想出這個門,二楞!關門!放狗!”


    刀客聽話地關了門,轉了一圈問道:“咱倆哪來的狗啊?”


    神醫白他一眼:“沒有你抵上!”


    “哦,”刀客似懂非懂,擋在門前,整了整背上的刀,抱著手臂,山似的擋了路。


    蘇殼兒有些啼笑皆非地看著他們:“我說你們至於嗎,我就是去山上找越澤……”他話音一頓,懷疑地問道:“你們這……”


    神醫和刀客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不會是越澤這個王八蛋後悔了,叫你們帶著我有多遠滾多遠吧?!”蘇殼兒叫囂道,“所以才不讓我去見他,你們是怕我傷心嗎?”


    神醫忍不住點了點頭。


    蘇殼兒撥開他:“沒事,老子不傷心……老子要去剁了他這個王八蛋!”


    “哎哎哎,”神醫眼瞅著攔不住了,幹脆抱住了蘇殼兒的腰,“現在去,不安全。”


    蘇殼兒一愣:“不安全?咋了?越澤個王八蛋還差人追殺我?”


    刀客聽著蘇殼兒口口聲聲越澤王八蛋越澤王八蛋,心裏也有點為那個遠在山上的大兄弟難受,勸神醫道:“人小兩口的事情,要不媳婦咱還是告訴他吧。”


    “告訴我什麽?”


    神醫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蘇殼兒心裏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第64章


    當年歐陽繼在這須彌斷山上建麒麟幫,一是圖一個好名字好風水,二就是看中了這須彌山易守難攻的天然地形。


    然而到了越澤手裏,形式反轉,易守難攻,然而也易圍難逃。


    那一日拖了林燕燕出去的兩個守衛,離了主院視線便放開了嬌滴滴的美人兒。


    “你自覺點去地牢啊,別叫哥倆難做!”


    林燕燕還處在驚懼之中無法回神,一言不發地跟著二人身後,冷不丁前頭幾滴熱流迸濺過來,噴灑到了她的臉上。


    拿手一抹,卻是紅艷艷的鮮血。


    她的眼眶急劇崩裂,卻也隻來得及看到人影晃動,一聲尖叫封在喉嚨裏就再也發不出來了。


    麒麟幫遭到了襲擊。


    來著身份不明人數不明敵暗我明,以至於越澤剛聽到蘇殼兒那一句快叫他瘋了的“愛你”,還來不及有所表示便被郝青急匆匆地叫了出去。


    越澤當時以為,時隔三年,那些人又來了。


    然而當他發現趁著蘇殼兒逃走引起的亂子從防守鬆懈的哨卡裏溜進來的,連先頭部隊都不算。


    那隻是一根騷著麒麟叫他亂動不安的羽毛。


    兩天兩夜的審問,對方的一個好不容易留下的活口,死到臨頭還笑得十分狂妄。


    “等著吧,三天之內,必叫你須彌山上下陪葬!”


    至始至終,越澤都沒能問出來幕後主使。郝青早就扒光衣服查看過這些人,不說什麽疤痕印記,就是娘胎裏帶的痣和胎記都不多見。


    一點痕跡也無,這本就不尋常。


    那人話一出口,兩人臉色就變了——看來,他們真的是惹急了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再聽人來報,卻是須彌山下,已經為了一圈暗棋,看上去好似哪邊的軍隊壓將過來。然而那麽大的兵馬調動,不可能毫無聲息無人察覺!


    越澤知道,這回恐怕是難逃一劫了。


    於是才有了□□婚那一場鬧劇。


    須彌山儼然已是一個牢籠,神醫是越澤早些天探查到蹤跡時便約過來的,隻是他們來的不巧,正趕上麒麟幫大難當頭之時。


    刀客拔了刀出來:“你是俺媳婦的朋友就是俺的朋友,俺和你並肩殺敵!”


    越澤未說什麽,神醫先攔住了自家的二楞,他低垂著眸沉聲道:“抱歉了兄弟,在下隻是一個大夫,徒有虛名而已,實在是沒有辦法幫得上你。”


    若隻是單純的江湖糾紛,他還可以叫上受恩於他的一些江湖人來幫忙,然而聽了越澤的分析,再看山下壓境的架勢,這事,恐怕沒那麽簡單。


    否則那麽大的調動,江湖中人都是聾子瞎子不成?


    越澤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明白了也就能理解神醫的做法,別說多一個刀客,隻怕再來十個,也抵不過那麽多精兵的車輪戰。


    “無妨,本座懂的,隻是——”他可以為麒麟幫捨身赴死,麒麟幫上下也該生為其人死為其魂,隻是有那麽一個人,他放心不下,又不舍他同死……


    “你們來時可有人阻攔?”


    神醫看向刀客,刀客搖頭:“別說阻攔,你不說,俺都不知道山下竟圍了那麽多人。”


    “那想必和你們毫無瓜葛,你們走也不會攔著……帶他一起走。”


    “他?”神醫隻消一想就知道他說的是誰了,“蘇先生?”


    越澤點頭,神醫表情一轉調笑起來:“那日你抓我的時候還凶得狠嘛,不知不覺就百鍊鋼化繞指柔了?蘇先生當真好本事!”


    “以防萬一,你們先下去試試會不會有人攔。”越澤不理他,逕自說道。


    神醫和刀客對看一眼:“怎麽試?”


    越澤思忖片刻,竟勾唇一笑。


    “下山去請些做喜事的人來吧,今夜,本座要和蘇先生成親。”


    那些人果然上得來,那就好那就好,越澤心想,圍攻之人倒也還算道義,知道要不殺無辜之人。


    “越澤,你何不混進樂隊或是潛伏在馬車下,和我們一起走呢?”神醫提議道,刀客也想附和一句,憋了半天隻憋出一句:“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沒想到他憋對了,神醫一個勁地點頭。


    “不,”越澤想也沒想就拒絕的,“狼狽逃走,不是本座的作風,本座要留下來,看看對方到底是什麽妖魔鬼怪,將來去了黃泉地下,也好和大哥有個交代。”


    “你想想蘇先生!”


    越澤轉頭過去:“他將來會娶妻生子必定比和本座一起要快活,何況……本座對他並不甚好,他心心念念地,是那三年裏的那個傻子而不是本座。”


    “你都想起來了?”神醫驚訝道,“這麽快……也對,你內功恢復了,每天調理一周是大有裨益。”


    “天快黑了,本座先去,你們收拾好了再去吧,莫說漏嘴了。”


    十八月兒還是很圓很亮,穿著大紅喜服的蘇殼兒笑得一臉傻氣,總是傻子傻子地叫他,其實也不知道誰才是傻子。


    很好,很好了,江湖人四海漂泊,仇家眾多,大多不敢成家的,他今日能娶妻,唔,既然蘇殼兒要娶,那天就是嫁了,今兒他能有個伴兒,有個那麽周正的婚禮,已經很好了。


    他捧著蘇殼兒額的腦袋,總是到離別時,才發現自己格外珍惜。


    “之前的記憶也好,後來的相處也好,喜歡也好,愛也好,蘇殼兒,本座是離不開你了。”


    他都這樣坦誠了,蘇殼兒這個小傻子卻還在糾結什麽誰上誰下的問題……唔,名號可以讓給他,但這綱常順序,可不能亂。


    神醫帶著蘇殼兒走後,越澤命人嚴陣以待,果然不多時,便有動靜上來了。


    越澤揮著手裏的鎖魂鏈,血肉四濺之間,突然生出個怪異的想法——這些人不是特地等蘇殼兒走了才攻上來的吧?


    想法剛出,又被他摁了回去,蘇殼兒一個小農民,從不踏足江湖,他在懷疑什麽呢。


    三年前小有名氣的麒麟幫都被滅了,三年後,剛建成不久的麒麟幫必然也擋不住這架勢。幫裏許多兄弟都是為了討一口飯吃才進來的,哪裏願意為了不明不白的人和不相幹的事丟了性命呢?


    很快便潰不成軍,越澤喘息著抹去眼上的血滴,他身邊隻留著郝青一個人,但是郝青也快支撐不住了。


    “你逃命去吧。”越澤說道,“學學他們,保命吧!”


    “主子,不,屬下——”


    “去!”越澤冷聲打斷他,就像之前多年間下的命令一樣,容不得他們說半個不字。


    然而這回郝青卻不聽話了,關鍵時候不聽話了。他奮起一劍斬斷身邊一人的脖子,抽空回頭道:“恕屬下難以從命!”


    越澤這回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了,他無論如何都不能丟下主子一個人跑啊。


    何必呢,越澤轉眸,想起被廢了武功逐下山的倪紅,想起打在郝青身上的二百個板子,想起那三年裏,不苟言笑衷心守護在他身邊的“郝大娘”,何必呢,越澤心想,為了他這樣的主子,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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