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帛手一顫,放開了越澤,重新站回他的陰影裏,也不盯著越澤看了,渾身籠罩在一股黑暗而沉悶的氣氛之中。


    “歐陽……本王決計不會害他的,隻是我不殺伯仲伯仲卻因我而死,這個罪責,是該本王擔的。”


    “麒麟幫二百多口人命,王爺可擔得起?”


    敬王爺看了他一眼,隻這一眼,越澤就知道,他有些逾矩了。


    不同於玉帛完全外放的氣勢,久居上位的敬王爺似乎更有震懾力。


    “再多些人命,本王也擔得起,隻唯獨擔不起……你歐陽大哥那一條人命而已。”敬王爺似乎承受不了什麽似的,長嘆一口氣起身望向遠方,玉帛自然而然地靠上來扶著他。


    “我與歐陽相識於幼年,我們之間的關係你不必再追究,歐陽死了,那些便都是沒有意義的,麒麟幫的事,起因是因為我,執刀的卻不是我,且是你尋不起的仇家。”


    話已經很清楚了,越澤看向外麵,天已經亮了,遠處透出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看得出來,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


    越澤卻覺得有些困,又有些累。


    一夜未睡,累了困了是正常的。但他是鬼無常越澤,那就不正常了。


    “這不是我要的答案,”他說,“那些人對你來說不是人命,對我來說卻是朝夕相處的夥伴。”


    敬王爺回身,突然就笑了。


    “你麒麟幫裏的人死了是人命,那麽鬼無常大人,死在你手下的那些冤鬼厲鬼,是人命嗎?”


    越澤一愣,張口欲辯。


    那些人都是擋路的人,他殺他們都是為了麒麟幫的發展。


    然而這句話從腦子裏過過之後又被他咽了回去。他不得不承認,入江湖十載,他手上的鮮血,是洗不清的。


    “那些人我又不認識。”他幹巴巴地說了這麽一句。


    “你們幫裏的人除了歐陽,本王也不認識。”果然被敬王爺一句話堵了回來。


    “承認吧,”敬王爺笑道,“我們都是心狠無情的人,也都是為了生存可以枉顧性命的人。”


    “你說呢?右護法?”


    越澤被這麽一嗆,心裏贊同麵上卻又過不去,畢竟他擺了好些年道貌岸然的架子,怎麽願意就此承認自己就這樣被一眼看穿了呢?


    “本座重建了麒麟幫,現在,本座是幫主了。”


    “哦,恭喜。”敬王爺不鹹不淡地說道,半點真心恭喜的意思也無,他優雅地拿手遮住半張臉,小聲打了個哈欠,“一夜未睡,叨擾的人還半句道歉也無,唉,本王要去補覺了,越幫主也早些回去吧。”


    越澤麵上又尷尬了幾分,低頭抱拳:“王爺恕罪,告辭!”


    說完一刻也不想再待,飛身離去。


    來時萬般阻撓,走時卻沒有撞上一人,想來是敬王爺特地下了通行令。


    看到王府院牆時,越澤這才好像出來了一般鬆了一口氣。這時那個來時喊話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裏。


    “王爺喜靜,幫主莫再來了,下次再來,可聽不得幫主的名號了。”


    敬王府竟是就此對越澤下了禁令,並且越澤還無計可施。


    牆外郝青等得十分焦灼,看見越澤出來才鬆了口氣。


    “幫主,您這一去就是一整夜,再不出來,屬下就要回去帶人硬闖王府了!”


    越澤被敬王爺噎了幾句心情十分不慡,嗯了一聲不想多說。


    “回去吧。”


    “幫主可探出什麽?”


    越澤腳步一頓,仔細想了想這一夜說過的話,突然就心驚起來。


    看上去敬王爺和他說了許多,然而其實,並沒有一句是實際的。


    歐陽繼因他而死,這個原因越澤仍然是一頭霧水。


    何人下的殺手,他從頭到尾一句都沒有透露出來。


    他和歐陽繼的關係,越澤有猜想卻不敢輕易斷定。


    剩下的那些話,過自己的生活,從新開始,都是九王爺幾個月很早之前便囑咐過的話。


    這就是皇家人的風格嗎?


    越澤皺眉,真的是一輩子都不想和皇室打交道了。


    “回去!”


    “是。”見他臉色不悅,郝青也不敢再問了。


    ☆、第51章


    敬王府離麒麟幫並不是很近,越澤和郝青回到幫裏,已近傍晚。


    越澤離幫兩天,顧雪柔卻好似他離幫兩年似的等在門口,看見越澤回來鳥兒似的撲進越澤懷裏,泫然欲泣地模樣叫人心疼又心癢。


    “越澤,你可算回來了,人家都快擔心死了!”


    看到佳人翹首以盼,憋了一股子煩躁的越澤心裏才算舒坦一些,攬過顧雪柔仔細撫摸精巧細嫩的臉頰:“讓你擔心了。”


    他笑得繾綣,顧雪柔嬌羞低頭,小別勝新婚,不過如此。


    兩人相擁著走進屋子裏,就看見林燕燕束手站在門口,期待地望著兩人慾言又止。


    顧雪柔這才想起來答應了她的事情。


    顧雪柔看向越澤:“今天晚上就留在我房裏吧……”


    越澤點頭,曖昧地笑起來。


    顧雪柔紅著臉叫林燕燕:“還不快去廚房裏叫人做些吃食送過來。”


    “姑娘……”林燕燕沒聽見顧雪柔提蘇殼兒的事不大肯走,顧雪柔給她一個眼神,示意她放心,她才十分不情願地走了。


    哪知二人關上房門剛溫存不久,林燕燕就端了吃的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人命關天,她哪裏還有心情準備吃的。


    越澤不悅地皺眉,顧雪柔見狀趕忙說道:“越澤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吧,”顧雪柔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林燕燕,“說來也奇怪,近來不知怎地,感覺飯菜的口味變了許多,可是幫裏換了廚子?”


    旁邊林燕燕趕忙接過話茬:“姑娘真是厲害,奴婢方才去廚房,發現廚子果然換了一個。”


    “哦?那之前的那個廚子哪裏去了?”


    兩人一唱一和,雖早已打了千遍腹稿,林燕燕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


    她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幫主,奴婢前日裏聽說蘇廚子被您下了地牢,他不懂事冒犯了您本該千刀萬剮不足惜,隻是……”林燕燕頓了頓,下定決心說道,“奴婢與他已私定終身,不得不問一句,幫主,蘇殼兒他現在何處……是死是活?”


    越澤卻看也不看她一眼,拿筷子夾了些魚肉放進嘴裏細嚼慢咽了許久才咽下去。


    別說,同樣的河魚,不同的人做出來味道竟然差別那麽大,現在這個廚子下料十分重,掩蓋了魚肉本身的鮮美,越澤皺眉,放下了筷子。


    “他死了。”


    恍若一道晴天霹靂,林燕燕癱坐在了地上。


    死了?


    沒在地牢裏找到他,林燕燕早有心理準備,然而當真的聽到越澤親口這樣告訴她的時候,她還是震驚不已。


    之後便是撲麵而來的悲傷。她忍不住大哭起來。


    這時隻聽越澤不緊不慢地說道:“與你私定終身?不大可能,蘇廚子他,隻喜歡男人。”


    這並不是聽到蘇殼兒親口證實過的話,但是越澤以為,蘇殼兒和他做了那種事情,那必定是十分迷戀於他的,既然十分迷戀於他,又如何會與別的女人私定終身?


    越澤對自己的魅力向來十分自信,對自己的能力也同樣十分自信,與他做過那樣的事情,那他蘇殼兒肯定再也沒辦法喜歡別的人了……


    林燕燕一愣,似乎沒聽懂越澤說什麽,又問了一遍:“幫主……您說什麽?”


    “越澤有些不耐煩:“他覬覦本座,所以本座才會殺了他,你沒什麽事就退下吧。”


    同樣震驚的不止林燕燕,還有一旁的顧雪柔,見林燕燕沒反應過來的樣子,她略微提高了聲音提醒道:“去吧,你先出去吧。”


    林燕燕遊魂似的走了出去。


    蘇殼兒死了,因為他覬覦幫主?


    她怎麽這麽不敢相信呢?


    屋裏顧雪柔朝越澤笑了笑:“這個丫頭,平日裏沒大沒小慣了,越澤你別和她計較。”


    越澤再怎麽小氣量也不會和個奴婢計較,微微點頭望向顧雪柔:“你伺候本座洗澡,嗯?”


    顧雪柔紅了臉低頭應了,暫且將心裏的疑慮存在了一邊。


    水汽氤氳,越澤泡在熱水裏,通體舒暢。顧雪柔擺好衣物,便拿了澡巾進到屏風裏麵給他擦背。


    越澤鼻子嗅了嗅皺眉道:“什麽東西那麽香?”


    顧雪柔給他看擺在一邊的小盒子:“這些都是沐浴用的香精花油,我特地帶過來的……”


    “拿走,本座一個大男人,用什麽香!”


    “是,”顧雪柔一驚,趕忙撤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復又進來,柔柔一笑,“越澤,我給你擦背。”


    越澤扔皺著眉頭:“怎麽還有香味?”


    顧雪柔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袖子,抱歉地笑道:“許是剛剛不小心沾到了袖子。”


    “脫了。”


    顧雪柔羞紅了臉,以為越澤隻是找個藉口叫她脫衣服,嬌嗔道:“你真壞!討厭……”


    越澤被她這一句說得心裏直癢癢,顧雪柔來了也不短時日了,卻因為蘇殼兒的事情沒一次做得暢快過的,這回說什麽都要在佳人麵前挽回些顏麵。


    “乖,在外麵跑了兩天,等本座洗幹淨再好好疼你。”


    顧雪柔脫得隻剩純白的絲綢肚兜,站在他後麵,伸手撫上他精壯的背,一切情緒都在這溫柔的撫摸裏了。


    越澤卻突然覺得膈應起來。


    擦背要有些力道才好,她這樣柔柔弱弱的,反而叫他覺得身上越洗越癢。


    越澤皺起眉頭,記憶中似乎有雙瘦卻有力的手,翻來覆去地幫他擦背,動作粗魯卻沒擦疼他一丁點,對方瘦弱的身軀好像下一秒就是倒栽在浴桶裏,一邊使勁擦著,一邊還罵罵咧咧,手底下卻沒有一處遺漏……


    越澤閉上眼睛,水裏緊握的拳頭狠狠地砸在浴桶上,水花濺出來,嚇了顧雪柔一跳。


    “越澤,你怎麽了?”


    他的記憶在慢慢地回來,他能看到越來越多的有關於蘇殼兒的記憶,這種感覺,就好像他正在慢慢被另一個人侵蝕似的,既慌亂又煩躁。


    “沒什麽,”越澤起身,“行了,不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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