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一笑:“這裏是煙花柳巷之地,不來往,也好!”


    我這些日子最聽不得這樣的話,心裏咯噔一下,寬慰的言語還沒說出口,就聽得瀉玉又軟語輕笑起來:“我記得,我十四歲第一次擺房的時候,七師傅來我們紅玉樓,彈過一支《雙鷓鴣》,彈得我當時潸潸落淚也不自知,念念不忘了多少年,就是沒有福氣再聽一遍。今天借著香鸞的好日子,我腆著臉請七師傅再彈一遍當年的曲子,我為七師傅伴舞,可好?”


    瀉玉十四歲上,我不過也才十五歲,她念念不忘的事情,我卻忘得差不多了,隻是她懇求如斯,倒叫我難以拒絕了。


    便笑道:“並不難,容我去裏麵借一把琴。”


    瀉玉聽了,輕拍起手,笑道:“妙也,好也!”


    我便辭了她,往水榭外走,想著無論是誰的琴,借來彈上一曲,都是可以的。


    剛出水榭一步,忽見得香鸞一邊擦著汗,一邊急急地朝我走來,說道:“仙棲,往哪裏去呢?”


    我真心實意,向她笑道:“恭喜嫂子,恭喜師哥了!”


    難為香鸞懷了身孕,還跳了一支舞,此刻香汗淋漓,微喘檀氣,有些說不上話來。我便體貼笑道:“方才遇到了瀉玉了,她說想請我彈支曲子為你們慶賀,我答應了,現在找琴去呢!”


    “用我的吧!”香鸞忙說道,“我帶你去。”


    我指了指水榭裏,笑道:“裏頭不好離了嫂子,叫小麽帶我去也是一樣的。”


    又見四下沒有熟人,問道:“我師哥……好麽?”


    香鸞點一點頭:“他上前頭了,一會兒你就能見著了。”


    我聽了,很是滿意,說道:“好,便一會兒見也是好的。”


    香鸞似乎還有話要同我說,隻是裏麵催她進去換衣裳催得緊,隻得無奈看著我,目光中似有焦慮,亦似有憂愁,唯獨沒有新嫁娘的歡喜。


    我有些疑惑,但不願她耽擱了吉時,便笑道:“不用擔心我,我認得你的屋子的,去拿了琴就回來。”


    有兩個喜娘來尋她,香鸞無法,隻得隨她們去了。


    便一個人往香鸞的屋子裏去了。


    她屋子裏的東西大多已經收拾起來了,屬於沁芳樓的,都點過數目,交於黃媽媽鎖著了,至於香鸞自己的體己,花得也差不多了,留下一些字畫和不值錢的胭脂水粉,空落落的,大有一種人去樓空的架勢。


    我把唯一點著的一盞油燈挑亮些,心中嘆了一嘆。


    尋進了內室,見依牆擺著的,是香鸞常用的那把寶琴,走上去輕撫了兩下,取下外麵的布套子,露出裏麵的琴來。


    還沒來得及將琴放在桌案上,忽然聽見背後有細碎的腳步聲,以為是香鸞打發人回來取個東西,回頭要打招呼,忽然鼻子前被一張異香無比的帕子掩住,立覺大事不妙,拚命掙紮起來。


    誰知來人力氣太大,捂著我口鼻的手很下勁,任我拚命地扭動就是不肯鬆手。


    不過須臾,那帕子上的藥性便灌入我的口鼻之中,刺得我腦海裏的神經一抽一抽的。


    我拚著最後一點意識,往後猛地一轉,揮手往那人麵門上打去。那人猝不及防,挨了我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


    我喘著粗氣,往後倒退了兩步,想趁著他不察的功夫,從他身邊跑出去。誰知剛跑到隔斷的珠簾那裏,藥性發揮出來,腳下一軟,便無聲無息的跌了下去,再也不知道後頭的事了。


    醒來是在顛簸的馬車上,我第一反應不是何人掠了我去,而是感嘆最近總被人裹粽子似的裹進馬車裏,若是再被拉去蒸了,委實有點冤。


    好容易掙紮著坐起來,揭開馬車窗上懸掛著的簾幕一看,但見馬車疾馳在夜色朦朧的路上,跑得飛快,沿路的樹影一下子便晃到了眼後頭。


    不知是馬車跑得太快,還是方才的藥性太猛,我頭疼得厲害,掙紮著想撩開前麵的簾子看一看是誰,剛一抬手,就滾落到了地板上,腦袋磕在車窗上,磕得生疼。


    卻也都顧不得了,忙把前麵的簾子一撩。


    一股疾風夾著十二月的寒氣灌了進來,直眯了我的眼,嗆得我喘不上氣來。


    等過了這陣子的巨風,借著月光,我瞧清了那趕馬車的原來是兩個人,兩匹馬齊頭並進的跑著,難怪飛得那麽快。便扯著嗓子高呼:“你們是誰?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綁我?”


    其中一個回頭看了我一眼,卻是眼生得很,我確信沒見過他。他不回答我,將我往馬車裏猛地一推,語言上倒不粗暴:“……一會兒就到了,別急。”


    我見他好說話,顧不上怕,攀著車框不肯進去,問他:“你們是什麽人?帶我去哪兒?”


    先前推我的那人與另一個看了一看,互相交換了眼色,心下估計有了主意,再回頭對我說道:“你到了就知道了,不要多問!”


    說著,將我的手扳開,硬是推進了車廂中。


    我又急又惱又怕,忽然那馬發出一聲嘶鳴,跟著馬車往上一顛,摔得我往裏麵一滾,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得前麵傳來打鬥聲。


    急急地想往外探出頭,卻被不知何處伸來的一隻手推了進去。


    沒過一會兒,聽得一聲“饒命”,馬車前的帳子被人掀了起來。


    掀起來的那一刻,我閉上眼睛,拚命地在心中禱告,隻求追上來的不要是喬炳彰的人。


    “仙棲!”


    猛地睜開眼,僕僕的滿身風塵,臉上卻是開心的大笑——是師哥,我的漢良師哥!


    作者有話要說:


    對了,耽美文新多了兩個腦洞,於是掐指一算,(翻了翻萬年曆),今天宜動土、宜栽植,於是挖下兩個坑,《少公子》和《神之下》,等填完這篇,看哪個存稿多,或者收藏多,就填哪一個,希望大家多多的收藏哦~麽麽嘰!!!!!


    第42章誰的圈套?


    我大喜過望,猛地朝師哥撲去,說道:“師哥,可真叫我想啊!”


    漢良師哥也一把接住了我,死死摟在懷內,抖聲說道:“都是師哥不好,連累了你!如今都好了!都好了!”


    我趴在師哥懷中,哽咽不已,又聽得耳畔傳來一聲“別殺他們!”,急忙推開師哥半分探頭去瞧。


    就見一人當路中踩在方才推我的那人胸膛上,手中握著一把尖刀,刀刃上滾著血珠,一直滾到了刀尖子上,欲滴不滴的,泛著夜光,很是駭人。


    另一個趕馬車的趴伏在地上,血從脖子上的一個大窟窿裏滲出來,花花的淌了一地,僵直地在地上,也分不清死活了。


    “不殺,留著他們反咬我一口?”


    聽了聲音,我驚駭也沒有了,連忙喚道:“宇文!”


    宇文釗見我喚他,並不回頭,隻是踩著那人的腳往下用力一碾,碾得那漢子猛地嘔出一口鮮血來,掛在嘴角邊,很是瘮人。


    我連忙跳下馬車來,跑過去拉住他的手說道:“罷了!他們也不過是替人做事混口飯吃罷了。你打他們一頓,已經很夠了,別趕盡殺絕了!”


    宇文釗怔了怔,訥訥說道:“你怎麽還是老樣子?這麽軟弱?他們害你,你還不忍下手?”


    他似乎有些傷心,大約是因為我的話說重了,於是越發的發起小孩子脾氣,拿腳更加用勁的去踩那漢子。


    “你聽聽老七的話!沒錯的!踩死了他,還向誰問話去?”又有一人來幫著我說話,不是漢良,而是方才喚宇文釗別殺人的人。那聲音聽著莫名的耳熟,叫我心中猛地一燃,急忙轉身去看——那人雖然生了青色的胡茬,麵孔也經了風霜的洗禮,卻分明是我遠走高飛的邵岑師哥!


    真是一份驚喜緊接著一份!


    “邵岑師哥!”我大聲呼喚了他一聲。


    上一刻邵岑還在皺眉盯著宇文釗,轉向我的下一刻,已然是笑了:“老七!好久不見了!”


    說著,伸手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笑著望著他,忍不住凝噎了一聲。


    邵岑亦是哽了一哽,隨即深吸一口氣,將我往車廂裏一推,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先往前走走。”


    宇文釗亦湊了過來,同我說道:“放心,此刻安全了。”


    他說完,就要抽身離開。


    我連勾住他的衣袖,迫使他彎下腰來湊到我嘴邊,這才問他:“方才是誰把我帶出來的?喬五沒有發現我不見了麽?”


    宇文釗聞言微微蹙眉:“我不知道,等會問了這兩人就全都明白了。你不要著急。”


    不管他怎麽說,我自然是著急的,不為旁的,他們就這麽把我帶走了,一會兒喬炳彰找人找不見,發現師哥也不見了,自然是能聯想到他的頭上的。要是遷怒在香鸞她們的身上,豈不是我的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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