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


    不過也不必責問他,我和他情麵上過得去,就已經很好了。


    每當他自責得厲害的時候,我便尋些話岔開去,省得他念經一般的在我耳邊不依不饒。


    偶爾想聽詩,便請他念上兩句,都是“試上高樓清入骨,豈如□□嗾人狂”、“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些舊話。


    隻是心裏想著念著,都是師哥的身影,不知他有沒有放出來,身體還好不好。


    “仙棲,仙棲!”


    喬炳彰湊在我耳邊,低喘著,一手拉在我胸前的衣結上,見我應了他,便將那衣結使勁一拉,低聲笑了起來:“仙棲,想什麽呢?”


    我身上沒多少力氣,便順著他的力道,往他的膝上軟軟倒了,嘆息道:“在算還有多久過年罷了。”


    他低頭在我額頭上親了一口,輕笑:“早著呢,怎麽都想著過大節了?”


    喬炳彰抱了我,說道:“總見你悶悶不樂的,我便想出一個主意來。明天天氣不錯,我把你的姐姐接過來,陪你說說話,出去走走,省得你悶久了,悶出毛病來。”


    我聞言,頗為詫異,沒想到他自己鬆了口,讓我見見月生她們。


    見到了月生,我便能問問她最近過得好不好,師哥最近又如何,喬五他到底有沒有遵守諾言。


    “真的?”


    喬炳彰順勢將他的食指塞進我微張的嘴中,在我微微蹙眉之下,拿食指攪著我的舌頭,弄得我越發不自在了。


    他笑:“仙棲,你總不信我,可你姐姐的話,你總該是信的。到時候,你親自問問你姐姐,我是不是個可信任的人,不就行了?”


    原來他是要藉機表白自己。


    我垂下眼臉,盡量掩飾他作弄我時,我的不快。輕輕嘬住了他的手指,溫順地舔了一舔。


    喬五似乎怔了一怔,低下頭來和我腦門抵著腦門,悶聲笑:“仙棲,你真是磨人!”


    他抱著我,將我使勁一托,整個人便被他平放在了他自己身上,他使勁摟著我,緩緩躺了下來。


    遠處香爐裏的香一點點的耗盡,我感到身下某一處,來自喬五的爆發,以為他很快就要撲過來,誰知他就這樣抱著我,抱得我睡意愈濃,迷迷糊糊地居然就這樣睡著了。


    第二天果然看見我的姐姐月生,她帶著一個娘姨,抱著包袱坐在我床邊,盯著一碗苦藥皺眉。


    我知道她每次看見藥都覺得苦,哪怕是我喝,她亦覺得苦,便出聲笑了一下,喚了一聲“姐”。


    月生隨即答應了,隻是兩眼還盯著那碗藥,一臉的嫌棄。


    我便端過碗來,沖她笑笑,一口氣將碗裏微涼的藥給灌下肚子裏,笑道:“你看,不苦的。”


    月生擰在一起的雙眉擰得更厲害了,隻得把舌頭吐一吐,順手從果盤裏捏了一枚蜜餞塞進我的嘴裏。


    我平常並不愛吃甜食,如今在苦藥的餘味之下,倒品出了幾分溫馨出來。


    月生摩挲著我的胳膊,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說道:“聽喬家人說你病了,怎麽瘦了這麽多?”


    我笑了笑:“你記錯了吧?我一直也不胖的。”


    月生發出抽泣的聲音,在我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我故意重重“哎呦”一聲,逗得她一聲笑。


    月生一麵板著臉,一麵笑著,從娘姨的手中拿過包袱,打開,裏麵包了一件冬衣,是絳紫色的,


    衣領和袖口都有一圈毛,細細長長軟軟的,大約摸上去也該很舒服。


    “一個月多前,我就和香鸞姐上街挑了這兩匹緞子和毛皮,想著給你和漢良哥每人做一件新冬衣。誰想到,就這麽短短一個月,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月生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衣服上鑲著的毛,“耽擱了幾天,眼看著要入冬了,就急急趕了出來。”


    我盯著她,她的麵容依然姣好,隻是添了幾分說不出的滄桑感。


    歲月使然,無人可以逃脫。


    “你試試看,不合適我再改。”月生將衣服抖開,塞到我的懷裏,“香鸞姐的也改出來了,靛青色的,漢良哥都試過了,就是肩那兒有點寬,大概是最近瘦了。”


    我心中一顫,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了。


    真是太好了,漢良師哥被放出來了,還穿上了香鸞親手做的冬衣,雖然瘦了一點,想來香鸞一定有辦法給他再補回來的。


    我從床上坐了起來,起身的時候起得有些猛,眼前黑了一黑,但不想讓月生擔心,硬是站穩了。


    將衣服套在了外麵,微微有些大,好像掛在身上一樣。看樣子月生看得沒錯,我又瘦了些。不過她親手給我做的,總是這般的柔軟舒服,總能讓我想起母親身體還不錯的那幾年,給我做的衣裳,都是一個感覺。


    “好看。”


    我抬眼看向門口,喬炳彰正懶洋洋地倚在那裏,不知聽進去了多少,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喬五笑了一笑:“你姐姐的手藝真的很不錯。”


    他向我走了過來,親手替我攏了攏外衣,又拿起一旁的腰帶,看了看顏色,幫我束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雖然有些大了,但不用改了,再過些日子,你虧下來多少,我自然給你照多了補上。”


    他看向月生,笑:“月生姑娘,你說是這個道理不?”


    月生正給他行禮,身子都矮下去了,不上不下的,不知道是該先向他叉手拜完,還是先回答他的話。


    喬炳彰便一把將她扶了起來:“如今我們是一家人了,何必這麽多禮呢?”他笑一笑:“是了,我以後也不叫你‘月生姑娘’了,就叫你月生罷。這樣顯得更親切便宜。不是?”


    說話之間,我和他,月生和他,就都成了一家人了。


    隻見月生詫異地望向我。


    無法,隻得點了點頭。不認,又能怎麽樣?倒還不如實誠一點,省得他喬五費心費力。


    月生便嫣然一笑:“五爺這麽說,是抬舉我們姐弟,自然不敢不識抬舉。”


    喬炳彰笑著搖了搖頭,自己在床沿上坐了,又指著月生剛才坐的椅子,笑道:“坐吧,坐下再說話。”


    又讓門口守著的丫鬟沏茶。


    月生忙擺手笑道:“五爺別忙了,我不坐了,沁芳樓裏還有事呢。哦,是我們蘭英,要擺放招溫心老客了,得提前準備著。五爺,到時候可得和我們仙棲一起來喝喜酒啊!”


    喬炳彰笑著頷首:“那是自然。我得封個大紅包,仙棲,你說是吧?”


    我心裏諸多疑惑,但還是先敷衍著點了點頭:“五爺高興就好。”


    “那我先告辭了,仙棲就請五爺多費心照顧吧。”月生微笑著要走,忽然看向我,“仙棲,你送我到門口罷。”


    我現在身不由己,隻能先請示喬五,待喬五點頭了,這才跟了過去。


    身後一直跟著守門的那個丫鬟,大約是替喬炳彰來盯梢的罷。


    我隻當她不存在。


    月生卻仿佛心事重重的模樣,左顧右盼了好一會兒,壓低聲問我:“你就打算這麽不明不白的跟著他?”


    我淡淡一笑:“他總有厭了的時候。”


    月生詫然:“這可怎麽行?你不是個姑娘家,是不會有名分的。等他厭倦了你,你這名聲還要不要了?”


    “那怎麽辦?”


    這麽一問,月生便蔫了,耷拉著腦袋,一副喪氣的模樣。半天又拉了我說道:“不管你是怎麽想的,有一點我要囑咐你——不管他要安置你在哪一處,都行,隻是不能把你帶回喬家的大宅子裏!你切記切記!”


    我微微有些迷惑。


    在月生的心裏,最大的願望大概就是找個良人,從良之後住進他的家中,伺候他的父母,照顧他一輩子,如今忽然叮囑我千千萬萬不能進喬家的門,實在不像月生的作風。


    月生暗暗擰了我一把:“你傻啊!喬家那種大宅子裏,別說是你了,就是一個行院出來的姑娘,都能給撕成碎片。他族裏要是知道五爺帶回一個男人,不弄死你,豈能善罷甘休?”


    我瞭然,笑了:“你放心,我自然是不願意去的。”


    誰又想和喬五牽扯過多呢?


    眼看大門就在眼前,月生站住了腳,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髮,笑了笑:“我走了,你照顧好自己。實在起了矛盾,你忍一忍,不要和五爺爭執。”


    一瞬間,我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娘的身影。其實月生從盧十的陰影中走出來也沒多久,但我如今身不由己,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為了我這個不爭氣的弟弟。


    我笑了:“放心吧,我不會的。”


    她摸著我頭髮的手順勢往下捏了捏我的手:“走了,別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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