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怕是別的人都睡了吧?


    隻怕是師哥這時也睡了吧?


    誰還記著我,還在外麵遊蕩著,居然在雨裏哭成瘋子一樣的情狀?


    想到這一層,我越發哭得大聲。


    突然感覺到一隻手猶豫著,輕輕落在了我頭上。


    我渾身一震,僵硬著不敢轉過臉去。


    那隻手一落在我的頭上,不由加大了幾分力氣,揉了兩下。那動作太過熟稔,越發叫我害怕起來。


    我猶豫著,不敢扭過臉去,隻怕一切不過都是我的臆想。


    下一秒,他卻將我攬入懷裏,悲痛在他的胸腔裏翻滾著,隔著衣裳傳到了我的耳鼓裏。


    漢良師哥哽聲說道:“傻子,你怎麽在這裏?叫我好找!”


    我嗚咽著,冰冷如同霜雪的內心卻開始漸漸回暖了,師哥,他竟然來找我了!


    師哥扳起我的腦袋,讓我看向他——他沒有傘,亦是被雨徹徹底底給淋了個透,雨水順著他的頭髮緩緩滴落,落在他的衣領裏,滑入他的衣服裏。


    我拿頭去撞他,不知是在說他,還是在說我自己:“你怎麽這麽傻?怎麽這麽傻!”


    他就這麽直愣愣的憑我去撞他。


    一下一下,撞得我頭暈腦脹,我仍是不肯停下來。


    最終還是他將大手橫在了我的腦袋前,護住了我的額頭。他輕輕撫摸著我的腦袋,笑了,隻是那笑容仿佛硬擠出來的一般難看,倒不如哭好。


    “仙棲,不疼麽?”


    “疼。”我嘟起嘴,仗著酒勁和瘋勁,竟將師哥的手摁在了我的心口上,委屈極了,“這裏更疼。”


    師哥滾燙的手掌捂在我冰冷的身軀上,將熱度源源不斷地送入我的體內。


    他定定的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漸漸有些癡了。


    師哥抬起另一隻手從我的額頭上方,緩緩插/入了我的頭髮裏,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前,他已摁著我的腦袋不由分說靠近了他。


    跟著,一雙熱乎乎的唇落了下來。


    我一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個吻比起喬炳彰的委實不同,大約是我暗暗期許得太久了,竟不似真的。


    師哥在我的唇上輾轉著,微微有些猶豫。


    我心裏一熱,衝動之下伸出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將他壓向自己。


    這個動作一出,師哥立即加深了這個吻。


    我仰著頭,積極回應著他。


    這一刻,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隱藏了這麽多年的真心——漫說什麽師兄弟情義真,我對師哥,一直都不是兄友弟恭的君子情義。我對他,一直都是生死相隨的情意。


    隻是師哥他,究竟又是什麽心腸?


    唇舌糾纏間,我嗅到了幾分酒氣,不由越發迷惑了——這酒氣是我先前喝出來的,還是師哥自己,亦是酒醉的呢?


    來不及思考,師哥已將我摁在了矮牆麵上,跟著就來拉扯我的衣裳。


    我不由低喚了他一聲,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夢裏還是不在。


    “師哥……”


    他聞聲蹙了蹙眉,沒有回應我,手下拉扯我衣服的動作卻越發急躁起來。


    我不甘心,仍喚他:“師哥,你……”


    他抬起頭看向我,有些茫然,亦有些無措。


    我想,隻要我提起一字半句有關香鸞的話,他亦會從夢裏驚醒罷?隻是,單若他一人醒了,叫我孤伶伶的怎麽辦?


    心裏一苦,好似生嚼了黃連一般。


    再也做不了什麽正人君子,我不求這一輩子,隻求這一次,之後便是萬丈深淵的地獄,我也認了。


    我伸出手,哆哆嗦嗦就去幫他解自己的衣衫。


    濕漉漉的衣服貼著我的時候感覺不出冷,猛地拉開,颼颼的夜風夾著雨灌進來,倒叫我真的撐不住了。


    冰冷刺骨間,我意識到自己是在犯錯,一旦師哥清醒過來,我有何麵目去麵對他?又有何麵目去麵對香鸞?


    隻是錯到了一半,我究竟是該將錯就錯,還是即是懸崖勒馬?


    就在我走神間,師哥在我肩頭狠狠咬了一口。


    “嘶”,我倒吸了一口氣,正撞上他略有些急躁,亦有些委屈的眼神,腦海裏不由炸開了。


    他是我的漢良師哥啊!


    我鼻頭一酸,再也忍不下心推開他。


    就在我倆鬧得昏天黑地的時候,我的餘光忽然掃到一個身影。


    那人站在對麵的屋簷下,冷冷地看著我們。


    我驚疑起來,究竟是誰?


    師哥猶不知,手已漸漸沒入了我的褻衣裏。


    借著一道閃雷,我突然瞄到一眼那人的臉,不由疑惑起來——怎生那樣的熟悉?


    他一看見我注意到他,身子一閃,就閃沒了,快得我以為幾乎出了錯覺。


    師哥開始嘀咕,我沒聽清,湊近他嘴邊,卻聽到了微微弱弱的一聲“香鸞”。


    訇然,又是一聲響雷。


    絕望間,我一掌落在了師哥的臉上。


    不是為了他剛才的舉動,亦不是為了“香鸞”二字,不過是想讓他清醒清醒罷了。


    果然一記清脆響亮的巴掌之後,師哥的眼中漸漸有了清明的意思。


    他如被蛇蟄,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我心裏有如刀割,麵上卻淡淡的,攏了攏自己的衣襟,輕嘆:“……師哥,我醉了,我什麽也不記得了。”


    他低了頭,支支吾吾說道:“對、對不起……”


    我心酸不已,我的傻師哥,我何嚐需要你的一聲對不起?你又有什麽要對不起的?


    至始至終,不過是我沒有看清自己心底,對師哥竟是這般旖旎的心思。


    至始至終,不過是我在自欺欺人,掩耳盜鈴罷了。


    “師哥,我們回去吧,香鸞姐怕是等急了。”


    “香鸞”兩個字一出口,我就看見他渾身一震,跟著過了一會兒,他才點了點頭。


    我嘆了口氣,暗傷隻怕過了今晚,我和師哥再見麵就要尷尬了,可悲我們半生的交情,就斷送在這一晚了。


    我率先走了出去,不想看師哥那張丟魂失魄的麵容。


    香鸞果然正在大廳裏等著我們,她守著一盞孤燈,望著那燈燭搖搖曳曳的燭火,一手輕輕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滿麵說不出的溫柔。


    那姿態像極了待夫歸家的尋常婦人,卻有說不出的溫馨。


    莫說是師哥了,連我亦被感染了。像我們這種無家無室的,一生最大的渴望,就是有個溫馨的家,過著尋常人家都有的生活罷了。


    果然師哥麵上露出了愧色。


    我佯作不見,輕咳了一聲,便驚動了出神的香鸞。


    她滿心歡喜,朝我們飛快地走了過來,一手拉了師哥將他拽進屋子,一麵還不忘問我:“仙棲,冷不冷?快把濕衣服脫了吧!”


    香鸞,她實在是個好姑娘。


    我抑製住自己內心翻滾不斷的感情,勉強笑了一下,說道:“師哥怕是出門前喝醉了,煩香鸞姐多照顧吧。”


    香鸞臉一紅,微笑:“晚上他高興,就多喝了兩杯。聽說你出去了,急著要去找你。沒在路上給你添麻煩吧?”


    如今師哥已是她的了,倒和我不相幹了。


    我輕笑:“沒有。”說罷,辭過她,逕自朝自己的屋子去了。


    師哥如今,已然不需要我的照顧了。


    也好。


    第27章暴戾


    下午照例要去周舉人家教琴,我出了屋子,記掛著月生,便專門繞到她的閨閣去看望她。上了樓,還沒進得屋門,就聽見有說話聲。


    那聲音亦是熟悉。


    “月生,這秦淮的行院姑娘,誰沒遇到過幾個負心漢子?都像你這樣要死不活的,豈不更加的可憐可悲?”


    我躡手躡腳走了進去,隔著內闈的薄紗簾幕看了一眼,果然看見香鸞正坐在月生的床邊,一邊繡著女紅,一邊勸慰月生。隻是沒想到,師哥亦在,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沉默不語,隻是靜靜地聽著。


    一見師哥,我連忙將身子往簾幕後麵又藏了藏,確保他不會看見我後,這才放心大膽地去看他。


    自那一晚之後,我總避著他,想來師哥亦是避著我的,否則我與他不會連一麵也沒有見過。匆匆的過著日子,仿佛他竟從我的生活裏消失了,消失得一幹二淨,毫無蹤跡可尋。


    隔著薄紗,我亦能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的,也是,兩個女兒家說話,他一個大老爺們又能插上什麽話呢?


    隻是每當香鸞看向他,他的眼中變多了幾分暖色。那神情叫我看著見見入了冬的外景,亦如看到了春天一般。


    頗為艷羨。


    過了一會兒,月生淡淡說道:“香鸞姐,我不會想不開了,你也不用整天的守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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