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們脆生生的叫一聲“七哥”,我心裏說不盡的受用。


    緊趕慢趕走到我自己的屋子前,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看見宇文釗坐在屋門口上,一隻手扶著他那柄寶劍,一隻手拿著幹淨絹帕,正在擦拭他的劍。


    那劍已然明晃晃的讓我眼前暈眩,被他擦來擦去,更是泛著一股駭人的銀光。


    宇文釗眉頭緊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我放慢了腳步,生怕一個動靜,惹惱了他,他揮劍就能殺人。


    誰知他搶先抬起頭,張口就問:“你昨晚去哪兒了?為什麽沒回來?你的琴怎麽叫別人送回來了?”


    這可奇了,他平時一句話都不肯多說,現在怎麽倒關心起我去哪裏了?


    我邁腳要從他身邊跨過去,順口答道:“我喝醉了,在別人家裏借宿一晚罷了。”


    宇文釗突然大喝:“你站住!”


    像突然憑空霹雷,嚇得我一個哆嗦,僵在門口,一隻腳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落下去。


    他望向我,眼中說不出的不慡滋味:“果真?”


    他這麽一說,叫我想起今天一早醒來,發現居然身在喬炳彰府上的震驚和之後遭受的屈辱,一時間羞憤難當,反問道:“你什麽意思?”


    我逼視著他,內心說不出的鬱悶和憤怒。


    宇文釗居然被我看得不自在了,他扭過臉,半天悶聲說道:“你不回來,應該提前說一聲,省得……”


    他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懸在那裏叫我實在摸不著頭腦,見他亦是鬱悶,隻得耐下心問他:“省得什麽?你究竟怎麽了?”


    宇文釗猛地站起身來,走開兩步,背對著我說道:“這幾天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今天一早就想走的,沒想到你不在。我們江湖上人有個規矩,受人一恩,日後必當報答。你救我的這筆,權且記下,日後有機會,我必報!”


    我怔了怔:“你要走了?”


    宇文釗沉默片刻,說道:“是,不過走之前,我打算教你一招用作防身。”


    我下意識問他:“你聽到什麽風言風語了?”


    宇文釗答得飛快:“沒有。”


    他這麽一答,反叫我心裏疑雲更大了,隻是他不願意說,我也不好勉強。


    宇文釗果然說到做到,教了我一招反擒拿手。隻是我沒有這樣的底子,學起來慢,為難他亦有耐心,直到把我教了個□□分,這才罷休。


    眼看天色不早了,他仍是要走。


    我不解:“多待一天不行麽?明天一早再走也不遲。”


    宇文釗搖頭:“不必了,我即可上路就好。”


    我拗不過他,無法,隻得把他送到秦淮河的渡口。


    宇文釗逆風站在渡口,風將他的頭髮連著髮帶亂吹。他看了我一會兒,從衣領裏拿出一把很是精巧的匕首遞給我,說道:“這是我的愛物,送給你防身。”


    他怎麽還想著我防不防身的事?


    心裏卻著實感動。宇文釗這人,確實不是個溫和良善的人,難得他一直掛記著我。


    我剛接過收下,他就轉身要走。


    我連忙喚住他,想了想,從脖子上取下我佩戴了多年的一枚玉墜,雖說不是什麽極品好玉,可亦是我多年的愛物。


    我將玉在手中攥了一攥,遞給他,笑:“這亦是我的愛物,換你的匕首吧,也不算虧欠了。”


    宇文釗接過玉墜,似乎怔了怔,他頷首:“……好。”


    說完,再不耽擱,轉身上了船。


    隻是我這人多愁,隻目送得他的船隻遠去了,才折回。


    第18章前奏


    自從喬炳彰與我約下一月之期後,果真信守諾言,再也找過我,隻是不知為何,沁芳樓開始一日日的凋敝了起來。


    先是幾個年輕姑娘的局子一個比一個少,緊接著,月生她們的常客也漸漸不來了。


    現在白日愈發的短,黑夜愈發的長,原本該是她們應局子賺錢的時候,卻蕭條了起來。她們常四五個一桌推骨牌,把一吊子錢扔得劈裏啪啦的解悶。


    隻是黃媽媽的脾氣開始見長,眉頭時常緊鎖著,坐在那兒不停地翻帳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看出個花。


    長眼睛的都看出來了,沁芳樓的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


    最難熬的是月生,她沒了收入,難以支撐她和盧十郎兩個人的日常用度,再說不進帳,黃媽媽也開始變得不近人情起來,隔三差五就要攆盧十郎走。


    月生天天哭,哭得眼泡時時腫脹著。


    我和師哥沒辦法,除了平時的活,又額外接下了一些。


    原本除了沁芳樓的姑娘唱曲,別的院的姑娘出局子,我是不陪的,現在亦得接下了。周舉人那裏,我也應著一份差。現在哪家要抄錄佛經黃曆了,我也會去接。


    但凡能有一筆進帳,無論多少,亦是嫌棄不得了。


    其餘的行院亦是可憐我們,亦是要嘲笑。人心就是這樣的,好的時候要親近,敗了的時候亦不留情。


    黃媽媽以為她得罪了什麽人物,抑或是姑娘們得罪了什麽人。


    我起初亦是如此以為,早已把喬炳彰和我的約定的一月之期拋到了腦後,忘得幹幹淨淨。


    直至陸隸的小兒百日宴上,我陪著香鸞去應唱。


    他們陸家、陸隸的妻家何家,還有各位表親家,如喬家、孫家,一大堆的男人圍在大桌子前喝酒取樂,骰子搖得震天響,身邊都是一水的漂亮姑娘。


    唱曲的卻唯有我們沁芳樓的香鸞一個人。


    香鸞一個人唱了五六支曲子,嗓子都快啞了,我亦是手酸得厲害,仍是不敢停。


    陸隸時不時看看我,隻是酒桌之上,紅男綠女的,誰還知道他打的啞謎?


    況且喬炳彰兄弟亦在座,我提著一百個小心。


    唱罷了第七支曲子,香鸞悄悄推了推我,她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搖了搖頭。


    我手指亦是燙得出了汗,自然會意,放下三弦起身禮了禮。


    陸隸和喬炳彰同時看向我,前者的目光還算溫和,後者則帶了許多的戲謔。


    “七師傅,怎麽了?”


    我低頭:“實在對不起陸少爺,香鸞姑娘有事,得先走一步了。陸少爺怕還邀了別家的姑娘來唱曲,我們沁芳樓就不多打擾了。”


    香鸞亦是含笑起身,福了一福,說道:“真是對不住陸少了,隻是答應了別人,不好推脫,請陸少海涵。”


    陸隸剛要說話,喬炳彰忽然搶先笑道:“仙棲,要走了?”


    他這一聲實在突兀曖昧,在座的一個肚子裏的壞水比一個多,自然聽得出其中的狎昵,紛紛大笑起來。


    更有甚者,拍著喬老五的肩膀大笑:“老五,你身後茫茫,若要他做了後土,豈不無後了?”


    喬炳彰摸著自己的下巴,輕笑:“能得美人如斯,還要什麽後?”


    喬炳坤亦是笑:“我五哥風流無限,你們學不來的!”


    一幫敗類!


    我懶得理他們,隻和陸隸點了點頭就要走。


    誰知剛從喬炳彰身後走過半步,卻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扯在原地,說道:“仙棲,就這麽走,豈不可惜?”


    我膩味已極,說道:“不然如何?”


    喬炳彰拉著我不放手,對喬老六說道:“老六,你不是說有新鮮玩意請我們看麽?”


    喬老六笑得極為不懷好意:“是,保準讓五哥和在座各位哥哥滿意盡興!”


    在座的,屬他哥倆蛇鼠一窩,最不是東西!


    喬炳彰對香鸞笑:“實在不好意思,我要留仙棲下來看這新鮮玩意,姑娘要是上別處,就請自便吧!”


    香鸞賠笑:“五爺,您何必逗我?七師傅是我慣用的琴師了,沒他幫襯著,我還怎麽唱?”


    喬炳彰玩味地看著我,應付香鸞:“那我可不管。”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知道這東西發起瘋來誰也管不了,心想著又不是在喬家的地盤上,何必畏懼他?


    於是對香鸞說道:“你先回去吧,沒事的。”


    說來也不算騙人,香鸞的溫心老凱正等著她,哪有精力在這兒耗?


    香鸞心裏頭擱不住,隻得撇下我先走了。


    香鸞一走,孤零零就撇下了我一個,一時好不習慣。


    喬炳彰笑著要人在他的身邊加個座,他身邊的陪酒女孩站了起來,要把位子給我。


    實在不像話。


    而我又何必給他們看笑話?


    我低了頭:“承蒙五爺抬舉,隻是仙棲乃下愚,不敢自大坐在此處,不如就請在五爺身後加個座吧!”


    喬老六不厚道地笑了:“五哥,他不肯跟你坐呢!”


    喬炳彰輕笑:“這可怎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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