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親王搭住子靜的手,送她步步走回霓心殿。


    送新娘子入殿後,裕親王才可以回到前堂與賓客盡興慶賀,直至晚間,他與子靜才可以享受隻屬於他們二人的良宵花月夜。


    裕親王回至席間時,寧宇高喊一聲,“開席——”前堂百餘桌宴席的菜餚紛紛呈上,裕親王請諸位賓客落座,我則站在遠處的曲廊上,望著前堂的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


    裕親王最先請皇帝及舒妃落座於中央主宴席的主位,舒妃坐於皇帝身側,與皇帝緊緊依偎。平親王同福晉同樣落座於主宴席之上,二人坐於皇帝的右側。


    我見裕親王命人尋我,慌忙間想要離開,卻還是在曲廊盡頭處被被寧宇找到,寧宇領我走至裕親王身邊,我不敢去看坐在宴席最前恩愛如斯的皇帝與舒妃,隻低聲對裕親王道,“王兄,讓我坐在離他們遠一些的地方吧…”


    裕親王心疼地拍了拍我的背,引我坐於主宴席左側靠後的位置上,我身邊所坐為雪絨,雪絨今日為慶賀王兄新婚之喜,同樣親自出宮來參加裕親王婚宴。


    方才一直沒能與許久未見的雪絨說得上一句話,此時她才問我道,“嫂嫂,近來一切都好嗎?”


    我苦澀地笑了笑,端起酒杯想要一飲而下,卻想到自己腹中還有孩子,隻得放下手裏的酒杯,轉頭對雪絨極為爽朗地一笑,“我…很好。”


    婚宴開始後,各府中人紛紛前來為裕親王及皇帝敬酒,藉機阿諛奉承,靠近皇帝與裕親王。


    我一動未動麵前的各式菜餚,隻是怔怔地坐在原處,雪絨不禁擔憂道,“嫂嫂你究竟怎麽了?嫂嫂可是擔心常安?常安他雖在獄中,可是傷勢已全然好了,嫂嫂不必擔心他!還有伯父,一直有獄卒特殊的照顧,近來也一切都好,我時常去獄中看望他們二人…嫂嫂你究竟…”


    雪絨還沒有說完,陳廣庭府上的一位公子站起身來敬酒道,“微臣恭賀裕親王新婚之喜!同樣祝三爺與長姐恩愛長久!”


    我心頭猛然一痛,我一直未看玄燁,此時我向他望去,隻見他淡然端起酒杯,並未抬眸望向那個陳家的公子,隻是自顧自地喝下杯中的酒,道,“多謝陳卿。”


    此時又一位我不知姓氏的公子站起身來,對裕親王高聲道,“裕親王殿下是當真疼愛自己的福晉,我看這滿園的合歡,竟在冬日裏起舞,當真是奇觀!不知是否是福晉鍾愛合歡?”


    他的問話頓時令裕親王一窘,裕親王左顧右盼著不知該如何回答,玄燁的聲音忽然傳來,“是卿錯怪了,是朕的愛妻鍾愛合歡,王兄為恭迎她第一次前來王府拜訪,才種下這許多合歡的。”


    我猛然間抬首望向玄燁,他的愛妻鍾愛合歡?他是在說誰?我正淚眼婆娑地凝望著坐在遠處的他,他忽然攜舒妃站起身來,高舉酒杯對在座的所有人高聲道,“今日借王兄新婚之喜,朕亦有一件喜事要告知眾人!朕之愛妻陳氏已懷有兩月的身孕!”


    他臉上有掩飾不住的欣喜,他是發自內心高興的,舒妃同樣懷有了兩個月的身孕,為何他的反應與對我竟是如此天差地別?


    眾人皆高舉酒杯齊聲恭賀,“恭喜三爺!恭喜夫人!”


    在座的所有人皆站起身來,我同樣冷笑著緩緩站起,我終於狠下心去為自己倒滿一杯酒,望著酒滿滿溢滿,我想這便是心死的滋味吧?


    玄燁愛意濃濃地望著身邊的舒妃,我能看出他有多麽愛此時眼前的那人,因為從前他望向我的眼神也是同樣的。


    “裕勤,朕一定會保護好你,還有咱們的孩子,這是咱們的孩子…這才是朕的孩子…”他的後兩句話說得愈發模糊,眾人不懂他後兩句的含義,也就不會過心,唯獨我明白他的含義。


    既然已至此地步,還有解釋的必要麽?


    我搖搖晃晃地端起手中的酒杯,與眾人一同喊道,“恭喜三爺,恭喜夫人…”而後將酒一飲而下。


    宴席進行了良久,漸漸已至夜幕悄然降臨,舒妃並未喝酒卻有些醉意,她靠在皇帝胸前,依偎道,“夫君曾說答應過最愛的人,要將你們的孩子親自養育在身邊,夫君今日能告訴臣妾了麽?那人究竟是誰?”


    玄燁已不勝酒力,他高聲一笑,展開手臂將舒妃攬入懷中,“裕勤,自然是你!是你…自然是你…朕要將你的這個孩子親自養在身邊!”


    我猶記他與我對坐在窗下閑敘時,他哄我開心時道,“以後咱們有了孩子,朕要將他親自養在身邊!”


    我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忽然感覺到一陣難以呼吸的心痛,我復又斟滿一杯酒仰頭喝下,我不知身邊的人都說了什麽,隻記得自己一杯杯將那壺酒一人飲盡。


    入夜時,當眾人皆哄鬧著送裕親王入霓心殿時,皇帝與舒妃已在王府前院的合心殿正殿休息下,他們二人今夜將在王府休息,明日皇帝還要親自去查天地會的事情。


    我緩緩起身,已有些難以站穩,我推開身後幾次三番想要攬我的純風,我用力敲了敲合心殿的大門,退後一步站在階上。


    是玄燁前來親自敞了門,凜冽的寒風之中,我隻穿了一件單衣,此時已有些瑟瑟發抖,隻因飲了酒,才會自己感覺不到寒冷。


    他見是我,不禁一陣驚訝,他站在門內與我對望了良久,直到舒妃走出來來看,問他道,“夫君,是何人?”


    舒妃見到是我同樣怔在了門內,她此時隻穿了一身貼身的裹衣,玄燁見她未穿外衣站在門內,立時脫下自己身上的鬥篷蓋在她的身上,怒道,“你有身孕,怎麽出來也不知穿衣?!”


    我愣愣地看著他們二人的恩愛種種,玄燁忽然率先開口問我道,“你還想要什麽?朕可以都給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朕的麵前了。”


    我仰起頭去淡然一笑,隻感覺嘴邊嚐到一絲苦澀,“我想要什麽?我唯一想要的,終究不再屬於我了。”


    “你究竟來說些什麽?!”他有些怒意,問我道,我淡淡地笑了一聲,一時竟不知這最後一句話該要說些什麽。


    “你若是懂朕,你我亦不會走至今日的地步,你不懂,朕曾經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你。”


    他忽然的一句話令我瞬間想起太多的事情,我抬起頭對他怒吼道,“為我?難道我弟弟生死攸關時不讓大夫去看他也是為我?難道我我求裕親王為常安送藥,你因此責罰裕親王也是為我?難道…”


    我緩緩抬起手來,直指向舒妃,“難道你今日帶著她來王府,讓我看到你與她的恩愛種種,也是為我!”


    “裕勤!你回去!你還有身孕!”他忽然震怒,轉頭對舒妃喊道,舒妃隻福了福身,匆匆走回了暖閣。


    他沉默了良久,終於。


    “你終究不懂朕,以後不要再來見朕了。”他最後隻是如此淡淡地說著,他轉身欲要閉門離開,我卻在最後一刻對他吼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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