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片寂靜,此時我的身份尷尬,如何能擔得起平親王一聲“嫂嫂”?平親王請安時的停頓,亦說明了他說出此話時的遲疑。


    而我卻沒有將心中的窘意展露於麵,隻是淡笑著將他扶起,“王爺快快請起,完顏氏不敢受王爺一聲‘嫂嫂’,日後還請王爺以格格喚我罷。”


    平親王隨著我緩緩站起身來,他目光憐惜地望了望我,努力微笑道,“完顏格格,我一直堅信,邪不壓正,所有誣陷與陰謀總有撥開烏雲見日明的那一日,還望格格珍重身體,日後若有難處,我與欣兒定會竭力相助。”


    我感懷地點了點頭,我與平親王並無過多交情,如今患難時刻見真情,當真如此。


    “多謝王爺心意,完顏氏必當感激不盡。”我朗聲回應他道。


    平親王與我閑敘了兩句,便隨著裕親王走進了迎君閣去。


    見他們二人走遠,我淡淡想著,當年欣兒還是納蘭府格格的時候,出身尊貴的她唯獨對五爺常寧一見傾心,如今看來,常寧的確乃難得的正人君子,不僅謙謙有禮,更對欣兒矢誌不渝。


    欣兒可以尋得良人,我是真心替她高興的,隻是在為欣兒開心的同時,我卻想到了另一個人,“若是我們…也能像他們二人一樣,該多好…?”


    我正木訥地想著,不覺間肩頭上已落了薄薄一層雪,一個人伸出手來替我撫下肩頭的雪花,低聲問道,“妹妹一切可好?”


    我忽地回過頭去,見是欣兒站在我身後,她方才沒有隨平親王進入迎君閣,想必是擔心我的緣故。


    欣兒心疼滿滿地對我一笑,她的眼角眉梢亦布滿了憔悴,愧疚之意瞬時布滿了我的心頭,是我害她擔心的,她本該過著屬於她安穩的人生,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從前她肯陪我入宮做女官,陪我同生共死,陪我同進同退,如今她還願意多年如一日地信任我,陪伴我,我無以為報。


    “姐姐…”我一時竟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是猛地撲進了欣兒的懷中,她緩緩撫上我的肩頭,聲音已有些哽咽,“ 我見你臉色不好,也該請個大夫來看看…這些日子,當真是委屈你了,你說皇上他…怎麽就不肯相信你!難道你們之間的情分不足以讓他相信你和伯父嗎?”


    欣兒說著說著忽然落起淚來,我心底一陣絞痛,卻急忙替她擦幹淨臉上的淚,笑道,“姐姐快別哭了,今日應該高興啊!我真的很好,我相信完顏家的冤屈總會洗清的,有朝一日,我會讓所有人看清真相,讓皇上親自還我們清白。”


    欣兒忽然想到了什麽,忙止住了哭泣,壓低了聲音對我道,“妹妹,前幾日你叫我帶出宮的那個宮女,叫做佩月的,今日我將她帶來了,此時就在迎君閣內,現在我就命她出來見你。”


    欣兒去後不久,佩月便一路小跑著從迎君閣中向我徑直跑來,她見到我就要跪倒,“參見純貴妃娘娘!奴婢多謝娘娘救命之恩!餘生願為娘娘做牛做馬…”


    純風站在我身後,急忙去扶她起來,我見她臉上還有些許在慎刑司受的傷痕,不免心疼道,“莫要再說做牛做馬了,養好自己的傷最為要緊。”


    佩月雙眼閃著淚光,感動得不知所言,“奴婢…奴婢無以為報,願意替娘娘證明清白,重回宮中。”


    佩月曾經是皇後身邊的人,合宮上下都認識她,她因向我說出皇後的陰謀,已不為皇後所容,我想她此時的身份,已不適合回到宮裏。


    想到此處,我便對她道,“你願意為我作證,我自然感激於你,隻是日後,你不要再回宮去了,我想那裏已不再適合於你。現在我在宮外,你就跟隨我吧,將來我若是離開,會為你擇好歸宿。但是你要記住,不可再稱我娘娘。”


    她感激地一個勁點頭,我淡笑著拍了拍佩月的肩頭,終究是因我,使得她顛沛流離。


    除卻皇後的不容,她這樣嫉惡如仇、有恩必報的性格同樣不適合再回到宮中,不讓她再回到宮中,同樣是對她最大的保護。


    安撫好佩月,我帶上額娘親手抄寫的藥方及藥箱,帶上純風、純一以及佩月,留下純雨陪伴額娘,便離開了裕親王府。我要去京城各大藥房,將額娘手抄的藥方交給他們。


    今日是屬於裕親王與平親王夫婦的團聚,我的身份尷尬,我不知該如何自處,與其為難,不如自己離開。


    今日天氣仍舊陰沉,大雪已停,隻是小雪仍舊稀稀疏疏地飄蕩在空中,時而捲起一陣涼風,仿佛又下起大雪一般。


    純風一直走在我身側,純一則走在我另一側,她搓了搓手,企圖讓自己暖和起來,她左右看著,忽然問我道,“主子,這麽冷的天氣,不留在府裏,咱們出來送藥是圖什麽啊?還有太醫院的太醫們呢!”


    我拍了拍純一的肩頭,笑道,“要是等著太醫院的太醫們給百姓們送藥,百姓要等到什麽時候?送藥是我能做的,我為什麽不做?”


    純一暗自嘆了口氣,嘆道,“主子還是太癡心了,奴婢明白主子是為了給萬歲爺分憂啊,可是萬歲爺對咱們…!主子您還!唉!”


    純一話畢,忽然引得我一陣心痛,我揮手喝道,“好了!你們別說了,我額娘是醫女,如今年事已高,不便四處奔波,我送藥隻是為了替她盡責而已。”


    隻是,究竟是為何,隻有我最明白,純一說的何嚐不對?


    為了他,我願意承受一切苦痛,隻是他卻連信我都不肯,最令我心痛的,是他不肯相信我對裕親王並無半分情意,心中唯有他一人而已。


    我微微仰起頭來,任由雪花落在臉上,冰涼之中又帶有幾分清醒,讓我無比清醒起來,對他的執念,說到底,是我自己不願意放下。


    我們四人最先來到距離裕親王府最近的京康藥房,我輕輕叩了叩藥房的大門,裏麵的掌櫃放下了手裏的算盤,立時出來迎我,笑道,“姑娘請進!姑娘是來尋何藥的?”


    我輕輕搖了搖頭,開門見山地問他道,“掌櫃的,您這裏可有醫治當下時疫的藥?”


    他麵上一窘,為難地搖了搖頭,嘆道,“不瞞姑娘說,前段時間宮中太醫院送來了些醫治的藥,那藥的確有效,隻是那些藥是配製好的,小的也不知其中的配方,現在那些藥都沒了,我手中也沒有了!”


    前段時間額娘曾進宮入太醫院,幫助宮中太醫們一起研製藥方,後來額娘還沒來得及配製更多的藥,我家中就遭遇了劇變。


    藥方雖留給了太醫院,隻是此時宮中時局動盪,皇後又有孕在身,想必沒有那麽多的太醫有時間繼續配製醫治時疫的藥。


    我從身後的藥箱中取出一瓶成藥,又交給那掌櫃的一張藥方,道,“此乃醫治時疫的成藥,這張便是藥方,我有一事請求掌櫃的,請您按照藥方配製好藥後,以平價買與百姓,不要借時疫牟取暴利,您能答應我嗎?”


    那掌櫃的一愣,連連退後了兩步,他吃驚道,“姑娘…太醫院剛出藥方,姑娘手裏怎麽會有成藥?這不會是從太醫院偷取的吧?若是那樣,小的寧願不掙錢,也不敢拿這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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