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裏,冷風灌進鍾粹宮的正殿,皇帝毫無睡意,他背靠在窗上,按著自己的額頭。常安當夜並未回府,皇帝恩準他留在宮中,看望自己的長姐。


    常安回到皇帝身邊,見他並未休息,而是一個人暗暗出神,正想問些什麽,忽聽皇帝先開口道,“常安,你說她還會原諒朕麽?朕該怎麽做?”


    常安一愣,長久以來,他一直貼身跟隨著皇帝,無論在朝上麵對何等棘手的難題,皇帝都是那麽鎮定自信,而此時,他竟是如此不知所措。


    “臣弟以為……”常安方開口,皇帝便眼前一亮,忙問,“什麽?”


    “臣弟以為,以長姐的性格,不會辜負真心人的。”常安說完,隻見皇帝欣喜若狂地問道,“你是說,朕還有機會對麽?”


    常安從未見過皇帝這樣過,竟像個小孩兒,常安點點頭,“若皇上願意挽回,一定可以的,而且臣弟敢肯定,長姐的心,從未變過。”


    次日寅時,李德全伺候皇帝更了衣,皇帝便到凝花閣來看了看昏迷的完顏霏,見她仍毫無甦醒的跡象,心中一涼,卻還是不得不離開,麵對他的還有與百官文武的早朝。


    走前他向純風、純一姐妹吩咐道,“霏兒若有甦醒的跡象,即刻來告訴朕!”


    此時紫禁城中已無人不知完顏霏病倒的消息。溫僖貴妃傳了榮貴人到承幹宮敘話,溫僖貴妃見了榮貴人,忙笑著請她坐下,而後似無意地說道,“如今這恪妃一病,妹妹陷害惠貴人的事總算是沒人會說出去了!本宮真替妹妹高興!”


    榮貴人細細品著溫僖貴妃話中的意思,不禁問道,“皇上現在又給她請太醫,又給她宮外大夫的,她醒過來是遲早的事,娘娘未免高興得太早了些?”


    “妹妹真糊塗!”溫僖貴妃隨手撚了撚手中的珠翠,“若是醒不過來,那該多好?!”溫僖貴妃見榮貴人低頭仔細思慮,忙轉了話題,笑道,“妹妹吃禦膳房新進的桃酥,可香了!”


    此時儲秀宮中的兩宮妃嬪各懷心事,惠貴人差人出宮去尋了醫治肺病最好的藥材,準備煎好了再送到鍾粹宮去。


    而榮貴人回宮後,則仔細思慮了良久,她問芙蓉道,“你說,恪妃若是不在了,對我來說,有什麽好處?”


    芙蓉思慮了片刻,回道,“小主,且不說這後宮中的女人越少越好,單說恪妃知道您在惠貴人香爐裏下過汲魂草這事兒,她不在了,於您隻有好處!何況溫僖貴妃和恪妃不睦已久了,若是您幫助溫僖貴妃除了恪妃,溫僖貴妃肯定更加倚重您了啊!”


    榮貴人目光凜冽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恪妃手裏有我的把柄,不能讓她醒過來!隻是現在皇上心疼她心疼得緊,你說我該怎麽辦?”


    芙蓉靈機一動地想了片刻,湊到榮貴人耳邊耳語了兩句,榮貴人便已完全明白過來。


    太後得知完顏霏病重後,再沒出麵責罰過她,隻是如今完顏霏一病,倒讓皇帝對她死情復燃,她又豈能甘心?


    坤寧宮中的皇後如日常一般喝了藥,靠在塌上看了會兒書,累了就命佩月和戴星過來捶肩。


    完顏霏做女官時曾救過佩月一命,那時候佩月打碎了皇後的藥碗,若不是完顏霏站出來,佩月恐怕早在慎刑司送了命。


    佩月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皇後娘娘,恪妃那邊病著,您不差人過去看看麽?”


    皇後連眼簾都未曾抬過,隨手擺了擺,對佩月道,“去太醫院叫太醫煎一副上好的藥材,你親自送到鍾粹宮去。”


    佩月心裏早已牽掛了完顏霏許久,終於能得空去看望,心裏自然樂意,謝了皇後的恩,急忙趕往太醫院了。


    佩月走後,戴星問皇後道,“娘娘,您希望恪妃好起來?”


    皇後嘴角微微扯出一抹笑來,“若是不聞不問,豈不是惹人狐疑麽?何況兩虎相鬥,必有一傷,本宮要做的,就是看看到底是誰敗下陣來。”


    “娘娘,那印夕那邊呢?”戴星忽然問到一個陌生的人。


    印夕,是完顏府上的下人,其父其母曾受完顏府夫人的搭救,後將兒子送到完顏府做下人,以報救命之恩,他的經歷和純風頗為相似。


    “本宮阿瑪都會打點好的,當時印夕的父母染了時疫,完顏府隻賞了他十兩銀子,哪裏夠看病的?若不是本宮阿瑪及時搭救他,他父母早沒命了,現在他自然是唯本宮馬首是瞻,你不必擔心。”皇後仍是不抬眼簾,她目光所及之處,似乎都已凝結成一片冰冷的寒霜。


    “另外,宮裏的事瞞著佩月點,她受過恪妃的恩,本宮自然不能全然相信她。”


    “其實,奴婢覺得恪妃和娘娘您的遭遇挺像的…”戴星說道,“娘娘您和恪妃都是老祖宗選中的人,而且都並非自願入宮。”


    戴星說至此處,不禁讓皇後勾起了自己心中往事,對完顏霏也升起一陣惻隱,隻是這同情很快被澆滅,“在宮裏,要學著沒有心,才能活。”皇後冷冷地說道,“何況,她哪裏和本宮一樣?她有皇上的真心,本宮沒有。”


    延禧宮中的舒妃,自然知道自己所得的一切不過都是自己從那個人手裏偷來的,她靜靜地留在延禧宮裏,因為她清楚,此時她是叫不來皇帝的。


    皇帝下朝時,正想徑直回鍾粹宮,卻聽李德全回話道,“萬歲爺,老祖宗請您過去呢。”


    皇帝一聽是太皇太後,並未遲疑,便匆匆趕往慈寧宮。太皇太後見了皇帝,未等皇帝跪下行完禮,就急忙命他起身,“玄燁,快過來,給祖母瞧瞧。”


    皇帝坐到太皇太後身邊,緊緊握起自己祖母的手,一時感懷無言,並未開口,太皇太後見皇帝眉間盡是些憔悴,心中自然知道是為何,鍾粹宮中的人一直都能牽動他的心。


    “玄燁,你也要注意休息,恪妃自然重要,隻是你更加重要,沒有恪妃,你還有別人,隻是天下,不能沒有你。”孝莊太皇太後開口道,她擔憂地望著自己的孫兒,她懼怕自己好不容易扶持長大的孫兒,會像自己兒子一樣,為了女人而放棄江山。


    “皇祖母…”皇帝低著頭幾番思慮,終於一字一句地向孝莊道,“皇祖母,天下沒有孫兒,天下其實並不會亂,隻是孫兒若沒有她,孫兒會亂。”


    孝莊隻覺背後一涼,她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的兒子,也是這副模樣地告訴自己,他不能沒有那個女人。


    “玄燁啊…”太皇太後未說完,皇帝已脫口道,“皇祖母,她和別人不一樣,孫兒不能沒有她。”


    孝莊隻覺胸前的氣息一滯,此時的皇帝竟和先帝一模一樣,她最怕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皇帝跪安拜別後,孝莊叫來子靜,道,“你去吩咐太醫院,讓他們盡全力醫治恪妃!無論如何,恪妃不能死……不能死!”


    正當皇帝在慈寧宮時,榮貴人到了鍾粹宮,向立在門口的純風道,“我來看望恪妃娘娘,看看娘娘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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