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你看看這個,就不難過了。”他伸手取來桌上一份奏摺,展開來讓我過目,我將頭埋在他胸前,“我不看,我不看!看了皇上的奏摺,太後又該有把柄了。”


    “朕讓你看的,誰敢說什麽?”他將奏摺放在我手中,道,“你我前往五台山時,適逢當地的煙花節,男女眷侶都會在一起欣賞煙花。那時…你我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樣。”


    “真的?!太好了!”我環住玄燁,在他麵上輕輕落下一吻,“謝謝你。”


    他輕笑,“朕就知道,你會喜歡的。”我見他手中仍一動不動地為我托著那份奏摺,便向那份奏摺望去,其上字跡十分飄逸有力,我不禁開口問道,“這是誰上的摺子?”


    玄燁將那份奏摺合起,上麵赫赫五個大字——裕親王福全。玄燁笑道,“王兄的書法好,凡看過他字的人,都會過目難忘。”玄燁剛剛說完,忽然換了一副神色,“你覺得,朕和王兄的字,誰寫的更好。”


    我不禁聳肩一笑,他竟還吃醋了,我不過是問了一句那是誰的摺子。我故弄玄虛地向他一笑,“和你比起來,當然是……”我把聲音拉得極長,最終附到他耳邊道,“在我看來,當然沒有人能和你比!”


    “其實,”我話音剛落,他便開口道,“你怕朕會發現別人的好,朕又何嚐不是這樣呢?朕也好怕,你會發現別人的好,發現別人比我好……”


    一人一心,白首不離。那境界,大抵如此吧?


    夜間,玄燁仍留在幹清宮批閱奏摺,臨近戰事,他已好幾日未得安寢,他執意讓我離開,讓我回鍾粹宮好好休息,我拗不過,隻好從命。


    路過儲秀宮時,想起惠兒,不禁擔憂起來,便轉進儲秀宮大門,見惠兒居住的暖閣燈火通明,下人們進進出出,而榮貴人居住的暖閣卻早已熄燈,安靜得如往日無異。


    我拉下惠兒身邊的下人問道,“惠貴人怎麽樣了?太醫怎麽說?”


    “長姐!”那下人尚未回話,我已聽到常平的聲音,常平示意我到遠處說話,我心領神會後跟在他身後走到無人處,他才說道,“長姐,惠貴人的病不輕,所幸孩子保住了,隻是她的病實在奇怪……”


    “怎麽了?”


    “惠貴人的體質很好,這次忽然病倒,實在奇怪,臣弟在小主的香爐裏找到一味很奇怪的香料,自己很難斷定,便連忙去問了額娘,額娘說這並不是香料,而是一味草藥,名叫汲魂草。定量嗅聞可以起到安眠的作用,可若是用的多了,就會致人昏迷。”


    常平頓了片刻,復又開口道,“惠貴人小主香爐裏的這味藥早已過量,所以臣弟想,這幾日惠貴人時常出現頭暈嘔吐的現象,並不是因為身孕,而是因為這汲魂草的緣故,隻是有她懷有身孕作掩飾,誰也沒有起疑心。”


    我周身一冷,不禁淡淡顫抖,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這種草藥常見麽?”


    常平回道:“長姐,此種草藥十分罕見,連我都未曾知曉。”


    我緊緊一簇眉心,放聲大喊,“熙雯!你過來!”


    熙雯聞聲畢恭畢敬地跑來,向我行禮,我徑直開口問道,“本宮問你,惠貴人的香爐,是誰打理的?”


    “回娘娘,是奴婢親自打理的,從不經旁人的手。”


    我上下打量熙雯,她是惠兒從納蘭家帶來的丫鬟,沒有任何理由害惠兒,那究竟是誰呢?


    “除了你,最近有誰動過惠貴人的香爐麽?”我細細詢問。


    “哦!”熙雯恍然大悟一般,卻又馬上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前幾日榮貴人來借過小主的香爐,說覺得小主的香好聞,想拿回去仔細鑽研一番,隻不過沒一會兒,她也就還回來了。”


    “常平!”我回眸望了常平一眼,他淡淡向我點頭,“隻是長姐,咱們畢竟無憑無據,還是找到證據的好。”


    熙雯問道:“娘娘,您說什麽?”


    我深吸一口氣,徑直向惠兒的寢宮走去,隻對熙雯道:“以後惠貴人的東西不能隨意借給任何人看,你明白麽?”


    常平跟在我身後走入暖閣,見惠兒尚無甦醒的跡象,夜已近子時,常平也必須離開後宮,離開紫禁城。


    我坐在惠兒床邊的臥榻上,將毛巾打濕,貼在她滾燙的額頭前,吩咐熙雯道:“你去雨花閣,請雪絨公主過來。純風,你去送送常平吧。”


    “長姐!”常平忽然開口道,“長姐,漣…漣笙,有話讓我轉達。”


    “純風,送常平走吧,夜深了。”我並不理會常平的話,隻是自顧自地說道,手下不停地為惠兒換洗毛巾。


    常平不肯就此離去,仍繼續說道,“那日他並非故意爽約,他是入宮看望惠貴人的,不能惹人懷疑,所以不能前往鍾粹宮。”


    “常平,你累了,回家去好好休息吧,照顧好阿瑪和額娘。”我並不回頭,淡淡說道。


    半個時辰後,純風才回來,想到方才常平的話,我不禁問道:“純風,那天我燒了他和我的手絹,那灰燼你可倒掉了?”


    “娘娘,那天您情緒不穩,奴婢沒敢離開,是蘇恆去倒的灰燼,現在那手絹已不復存在了。”


    “好,”我心中早已無任何痛感,因為此時可以牽動的情感的人,早已不是他,“蘇恆,以前佟妃叫我小心他,不知……算了,不過是灰燼了,他還能怎麽樣。”


    雪絨來時窗外復又飄起雪花,她發上肩上盡是細細密密的雪花,進入暖閣後瞬時化為一片水跡,她焦急地跑到我身側,“嫂嫂,惠兒姐姐怎麽了?”


    “雪絨,”我淡淡開口,拉下她的手掌,細細撫摸,“有人想害她。”


    “是誰這麽大膽?看我不教訓她!”雪絨是豪爽的性情,來自科爾沁草原的她,雖是小小年紀,雖是女輩,卻有一身武功。


    “嫂嫂也想知道是誰,所以叫你來幫忙。”我仍緊緊握著雪絨的手,她的掌心是那樣溫暖,我之所以求她,是因為她的身份不同,能以局外人的身份來參與其中,不會引人懷疑,常人也會敬她幾分。


    我從惠兒的香爐裏撿起一些尚未燃燒的汲魂草,交到雪絨手上,“明日一早,就去榮貴人宮裏一趟,你就說你得到件好寶貝,能安神穩胎,讓她看見這草藥,再放到她香爐裏,其餘的,我來做就好。”


    雪絨勾起一側的嘴角,雲淡風輕地一笑,“嫂嫂,我明白,一切交給我吧。”


    ☆、細草微風岸


    次日天明時,惠兒仍沒有甦醒的跡象,雪絨站在圍爐前暖了暖手,單手攬過自己的鬥篷,披在自己背上,步步走出暖閣,隻對我說一句:“嫂嫂別擔心。”


    我將手中的藥碗放在惠兒床邊的梨木書案上,向純風招招手,“宣常平到儲秀宮來。”我端然起身,撫一撫膝上的旗裝,緩緩走向榮貴人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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