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兒嘴角泛出笑意,道:“見到了,他還送了我件東西。”話畢,欣兒麵頰上更是泛起一陣紅潮。


    我也不禁掩嘴一笑,道:“姐姐,仔細說來聽聽?”


    欣兒道:“我方才隻是壯了膽子,混在那些伺候的宮女裏,見前麵三個人華冠麗服,中間那人更是天家貴氣,不怒自威。我見左邊那人就是五爺,就跟在了他身後,一直等到他退了席,才將自己寫好的信箋交給他。他給了我他的摺扇,當作信物,說信看完,一定回回信給我。”


    欣兒的臉頰愈發紅透,就如傍晚時分天邊的霞光。


    我聽著也來了興趣,我漸漸露出了笑意,想像著那亭身玉立的五賢王常寧見到欣兒時是什麽樣的神情。


    欣兒接著道:“我說我曾在宮外見過他,他也覺得我眼熟,便收下我的信了。他很愛笑,談笑間沒有一點王爺的架子,和我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就這麽晚了,叫妹妹擔心了。”


    欣兒抱歉地向我微笑,走至我身旁,關上了我身後的窗子。


    純風也放下了床上的紗織帳子,吹滅了蠟燭,道:“二位格格快些休息吧。”


    欣兒與我平躺在床上,漸漸來了困意,純風睡在一旁的臥榻上,呼吸聲也很快舒緩起來。


    我袖中的簫還貼在肌膚上,輾轉反側間更讓我清醒得難以入睡。想到欣兒今日一定格外興奮,她終於如願見到了常寧,還能與常寧在一起談談笑笑,這是何等的幸運?再想起漣笙,我的心不禁一沉,絞痛著更加無法入睡,


    “為了等他我甘願入宮受苦,隻是此番當真能安然無恙嗎?就算躲過了選秀,我真的能出宮回到家裏嗎?”


    帶著許多的不肯與不願,我也不知何時就漸漸睡了過去。


    當我再次醒來時,屋中的窗被風吹開,桌上稀稀疏疏地落了些花瓣,我見純風睡得正熟,更不忍吵醒她,便一人走至窗前關上了窗。


    桌上的花瓣分外眼熟,凝花閣前種著的都是這種花。


    我極輕地拾起桌上的絨花兒,放在鼻下聞了聞,腦中又一次出現一個人的身影,那人立於合歡花下,仿佛已等了我多時。


    “那人,是漣笙嗎?”我看不清他的容貌,心底也不敢相信那個人是漣笙。


    我抽出袖中的簫,放在手中仔細摩挲著,回想曾經在府裏跟著額娘學吹簫的日子,無憂無慮,每日都充滿詩情畫意。


    我心中越亂,越不甘心就此潦草地睡下,於是披了衣服,一個人壯了膽子,走出了北三所。


    我聽聞過宮中的禦花園最是清幽如畫的所在,想起白日裏啟青帶我們來時的路,便一人摸著黑,尋尋覓覓地走到一處假山下。那假山逶迤,掩映曲廊飛簷。


    我抬頭望去,見一亭台矗立其上,匾上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禦景亭。


    山上的迴廊曲曲折折,走在上麵時而能看到園中的池水,龍頭的嘴裏流著清泉,夜間無人,隻有那流水聲清脆悅耳。


    我在亭中落了座,才發覺今夜繁星如許,冷冷的光輝如水傾瀉,落在我麵上,仿若清泉點綴。


    我取了簫來,放在嘴邊卻沒有勇氣吹響,幾番思慮才終於吹響了手中的簫,一曲關山月亦如月光般柔和地落在我心上。


    我靠在亭中的柱上,仰望著夜空中的繁星,心中的事才漸漸平息下來,自從我告別了家人的那一刻,就註定了未來需要我一個人去麵對。


    簫的聲音已經遠去,我望著遠處的天空泛起了青藍色,才想起自己也該回到北三所去,不能再叫欣兒與純風擔心。我收了簫,起身準備下山去。


    我站在山上最高處,俯視這園中景致,卻發現山腳下站著四五個人一言不發地望著山上的我,我不禁驚慌得匆忙躲在柱子後麵,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那四五個人的陣勢雖不比我夜裏看見的皇帝的架勢,卻也是一副不俗的氣勢,他們靜靜地注視著我,讓我不得不緊張起來。


    那人發覺我注意到了他,便開口道:“姑娘可是宮中的樂師?我躲在此處偷聽實屬無禮,隻是這簫聲讓我實在不忍心去中斷。”


    山下傳來聲音,我仍舊背靠在柱子上,微微回頭,卻很快將頭斂回,我害怕那人會記住我的模樣,我不能確定那人的來歷,便不能斷定其善惡。


    我聽聽聽著那人的話,隻是緘默著。


    那人的聲音再次傳來:“方才我聽姑娘的簫聲裏有心事,若是有委屈不妨與我說說,在下不才,隻是還有些許能力能為姑娘排憂解難。”


    “這聲音,有一點耳熟?宮裏的人,我隻見過常寧,那日在集市上。還有…隔著牆我聽到過皇帝的聲音,隻是那人我不敢斷定就是皇帝,因為阿瑪告訴我皇帝已經不年輕了…這人到底是誰?這耳熟的聲音,我想不起來!難道真的是…常寧?!”


    我鼓足了勇氣轉頭向下望去,見那人的麵龐俊朗,朦朧的光下讓人覺得竟如畫中走出的男子,再想到欣兒這樣品味高雅的女孩也忍不住對常寧動心,心裏越發覺得山下的人就是常寧。


    我使勁搖了搖頭,清了清嗓子,說道:“公子不必擔心,我不是什麽宮中的樂師,隻是無名的宮女而已,今日擾了公子清幽,還望海涵。”


    “姑娘能否下山來說話呢?”男子仍舊追問,我站在山上不敢挪動,隻說道:“我還要回去,我還要伺候主子。”


    “那,我可不可以上山去與姑娘說話?我已是很久沒有聽到這麽悅耳的簫聲了。”男子近乎懇求,我都不禁心軟了一刻,隻是想起欣兒,我很快狠下心來,冷聲道:“不必了,公子請回吧!我也要回去了!”


    見那男子不肯離去,試探著一步步走上山來,我情急之下隻能順著假山沒有走廊的一側飛奔而下,迎了淩晨的冷風奔跑,我心中卻久久不能平息,後怕之餘,也為自己感到一絲慶幸,幸好那人沒有窮追不捨地追來。


    回到北三所時,欣兒與純風還在熟熟地睡著,桌上的合歡花花瓣也還落在原地,我收拾了花瓣,收在自己的荷包裏,掛在衣間,腳步極輕地走回床邊,寬衣再次休息下。


    合歡的氣息讓我心靜得出奇,我從未感到過如此的平靜,模模糊糊的夢中,一個人好像站在合歡花下,靜立無言。


    ☆、波瀾暗湧心不靜


    我感覺自己剛昏昏沉沉有了睡意,就聽到純風喚我起來,我醒來時,窗子開了一道縫隙,青藍色的光從縫隙中透進來。


    純風早已換好了衣服,將屋子收拾得一塵不染,她走到我床邊,捲起簾子,道:“格格快起來吧,今日就要去啟青那裏領活兒了。”


    欣兒聞聲坐起身來,一言不發地穿好衣服,貼身地收好平親王贈她的摺扇,見我遲遲不起身,問道:“妹妹怎麽還不起來?昨晚沒休息好?”


    我坐起身來,眼前一片模模糊糊的重影,與其說沒有休息好,倒不如說擔驚受怕一夜未眠,現在我還在為昨晚那個陌生男子而後怕,當時他要是真的追到堆秀山上去了我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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