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大的動靜,寧遠自然不會毫無察覺。


    陰世龍庭氣數萎靡不振,立時讓陰司眾神為之側目,不過片刻功夫就發現端倪,隻當是曾氏不甘將國祚拱手讓與他人,壓上最後的砝碼殊死一搏。


    眾陰神不過哂然一笑,並不當個大事來看待。


    有道是天命難違,這般強求反倒是不美,已然連最後一點體麵也不要了。陽世國祚易主,陰世龍庭卻能有一段時日的福分可享。


    先前積累的氣數還能維持住龍庭一段不短的時間,但隻能眼睜睜看著龍庭逐漸衰弱下去,直至徹底耗盡先前積累,崩解於無形。那開國之主果真是個有決斷的,不願坐以待斃,此番已然破釜沉舟,絕了龍庭綏靖的可能,逼得眾人不得不往一處使力,卻也是個人傑。


    龍庭中眾勳貴無法,隻得托夢與後輩,令他們改弦易轍,這才讓如今的曾沛有了本錢誅殺奸佞,掌控朝局。


    隻是此事無外人知曉,隻當小皇帝先前那副懦弱模樣是偽裝出來麻痹眾人的,被他血腥手段嚇得不敢多言,更畏懼他胸中城府,無有不心服的,竟讓他輕易收回權柄。


    黃泉主目中神光湛湛,望著氣數衰微的龍庭皺眉,心中頗為不解。


    曾沛雖為皇帝,可先天不足,壽數難長。即便是將陰世龍庭全數壓上去,也得不償失啊?


    曾沛至多二十七歲便會壽終,即便得了龍庭大運扭轉局勢,卻也難逃覆滅之厄。


    即便他此時變出個兒子來立為太子,自身長到十一二歲自身便會駕崩;主少國疑,屆時動亂再起。舍了龍庭兩甲子的清福,就為了延續朝廷氣數十餘載?他圖什麽啊?


    寧遠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疑竇難消,總覺得有什麽自己沒發現的變數。


    奈何一國之主牽扯的因果實在太多,饒是他也不能窺得全貌,若要把這一團亂麻理順,怕是要花上二三十年的工夫不止。那時早就木已成舟,不必隱瞞了。


    當下也隻得按下心中疑惑,繼續往南行。


    剛離了山上,商隊順著一條小河沿岸而行。這短路卻是好走了不少,林中野雞野兔不怕人,伸手就能逮到,卻讓眾人大飽口福。


    昨日之事猶有回響,好在沒什麽傷亡,也讓眾人安定不少。


    寧遠騎在馬背上,還在腦中推演小皇帝的破局之法,就見半空中一道遁光閃過,徑直朝商隊眾人而來。


    仔細一看,不由笑了。


    來人正是隻餘元神的溫香真人。


    隻見溫香真人麵帶惶恐,目光一掃,徑直落在唯二兩個有修為的人身上。


    徐良弼到底剛入修行,修為淺薄,根骨又不好,說是中人之姿都是誇大了,便又看向寧遠。


    這一看之下不由眼前一亮,這馬背上的少年根骨靈秀,頂上氣數凝作芝蘭之相,竟是個罕見的身懷大氣數、大功德的人物。此等氣象非累世行善不可得,便是天神地隻也需以禮相待,不可輕易冒犯。


    當下便化出數道靈光往不同方向散去,自身則收斂氣息,往寧遠背後背簍中藏去。


    寧遠裝作未見,似乎隻顧著貪看山水。


    不過片刻功夫,又是幾道靈光飛至,為首的正是值日神周登。


    隻見周登神念一掃一無所獲,不由懊惱道:“那邪魔真是膽大包天,竟敢以自爆福地的手段拖延時間,害得我未盡全功!真是可惜!好端端的怎會有天狗食日之異象?讓這邪魔有了可乘之機!”


    身後長青丈人陪笑道:“溫香失了製約我等的手段,已然成不了大患。”


    到手的鴨子給飛了去,周登哪裏甘心,隻是此次以化身下界,又遇上天狗食月之異象,卻不好耽誤太久,免得被日夜遊神等察覺。


    想罷,取了一方寶鑒來,鑒中無數晶瑩神光四散,將周遭事物盡數映在寶鑒中。


    這是與值日神神位所配的鑒察之寶,想來溫香不過散仙道果,又被重創,萬萬不能逃過此寶搜查。


    溫香真人先前發出的靈光都被寶鑒打散,循著氣機搜索,竟是難以料定方位。


    周登不由有些氣餒,心中暗歎這筆善功與自己無緣。


    卻見地上一道如水清光透出,將寶鑒神光托起,使其落不下來。


    定睛一看,不由一呆。


    “好個大善之人,既有這般功德,怎的不在上界做個天人享福,卻在人間廝混?”


    周登暗道:“莫不是那邪魔藏於他近身處,這才躲過了寶鑒探查?”


    想到此處,便將寶鑒神光一束,往馬背上那少年照去。


    寶鑒中神光灼灼,鏡麵清亮如秋水,雖看不得那少年跟腳,卻在背簍中探出一道異氣,便以為溫香果真藏身其中。


    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那暗藏藥氣的背簍中爬出一條通體潔白的靈蛇。


    這白蛇身上並無半點妖氣業力存在,一對紅瑪瑙般的眼睛緊盯著半空中眾人,毫不退縮的顯出氣勢威壓,與眾人對峙。


    溫盈當即便要以碧目天羅傘對敵,卻被周登止住。


    “且慢動手!這靈蛇與此人氣運相連,怕是個護法神。”


    長青丈人也連連點頭,“這人怕是個有來曆的,斷不可輕易得罪了去,否則必有後報!”


    寶鑒又在商隊眾人身上掃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周登隻得歎道:“罷了罷了,那邪魔造孽不淺,便是逃得我手,十有八九也會隕落於天誅,爾等仔細留意著便是了。”


    說罷,也不管眾修如何回應,縱身返回天界。


    長青丈人見這位上神也是無計可施,便也不繼續搜索,領著眾修回轉雨花洞料理溫香門下弟子去了。


    寧遠見眾修都走了,便從背簍中取出一塊石頭握在手中擺弄了兩下。溫香真人早已是窮弩之末,惡戰一場,元神受損不說,為了逃命隻得拚命壓榨法力,已是傷了根基。落在背簍中便再也堅持不住,立刻昏迷過去。


    昏迷前還不忘在石中留下些法訣傳承,偽裝成奇遇,放下香餌引這少年入甕。


    寧遠看得嘖嘖稱奇,溫香真人真會玩,這功法八成真兩成假,若有人修習了,便會在不知不覺間把自己煉成適合溫香奪舍的爐鼎,還不會有靈肉不諧之患,他怕是沒少幹這種事。


    石中法門倒是深奧,溫香真人也是下了血本。


    寧遠細看了看,發覺這傳承來曆不小,乃是溫香真人仗之成道的大陰陽極樂交征賦。


    這功法本是以陰陽兩儀、剛柔並濟闡述大道奧妙的極上乘傳承,那些祭煉、以魂魄煉器的法門都是溫香後添上去的。溫香資質不足,走了捷徑,這才左了心性,墮入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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